“三小姐,醒醒,该用早膳啦。”
香甜,温暖,柔软。
“好舒服啊~”江时月在藕合软烟罗被子里发出一声长叹后,缓缓睁开一双圆眼,眸子里写满了震惊。
她明明记得,自己被割去了舌头,死在了冰天雪地里,怎么又能说话了。
还有胭脂,面前的小小人儿,分明是她的胭脂啊。
江时月从锦被里伸出圆润的一节小手,紧紧地攥住胭脂的窄袖,眼前雾气氤氲,“呜呜呜,胭脂,看来我是真的死了,这里就是地府吗?
我们又在一起了。”
面前的胭脂不明所以,看着与自己同岁的小姐,她心生怜悯。
自己好歹八岁以前,还有亲娘陪着在府中一起做活呢,去年娘亲去世了,爹爹又被派去苏州老家守着,她才成了孤孤单单一个人。
可是小姐,是生下来就没了娘亲的,多可怜啊。
胭脂叹了一口气,坐在江时月身边,将她搂在怀里,拍着背轻声哄着:“小姐,又在说胡话了,您怎么会死呢?
这是咱们的国公府啊。”
江时月感受着胭脂的温度,看着自己又粗又短的胳膊,才终于反应过来,她不仅没死,还回到了许多年前。
胭脂的怀里,是阳光暄软的香气,江时月想,重来一世,她最想护住的人,就是胭脂。
她抹了抹脸上的眼泪,旁敲侧击地跟胭脂打听着如今的情形,“起床首接用早膳吗?
不用去给祖母和母亲请安吗?”
胭脂扶起江时月,帮她系好粉色的肚兜,穿好里衣,又从旁边小丫鬟柳丝的手里接过了一件玫红色锦缎小袄细心穿着。
“小姐当真是睡糊涂了,老夫人由大少爷陪着,回苏州老家祭祖去了,最快也要一年才能回来,这才过去半年多呢。”
江时月放了心,原来,这是她十岁那年,祖母还没有回京。
她也还没有得罪祖母,把顽劣的名声传的满京城都是。
由胭脂伺候着,江时月很快就穿好了衣服。
杨絮为她梳了个双螺髻,按照以往的规矩,江时月爱簪鲜花,尤其是新鲜的六月荷,九月菊,她都要一股脑的往头上戴,更显的她滑稽。
就算如今时值初冬,她也要在头上别一株梅花才行。
虽然她们几个一致觉得这样非常滑稽,但是自家的小姐非要插,能怎么办,宠着呗。
杨絮拿起一株梅花,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咬着牙要给小姐簪到头上。
“不必了,挑几件赤金花钿斜插在发间就好。”
江时月想到前世大婚后,楚王出征,她一个人进宫谢恩时,戴了一朵黄澄澄的菊花,被宫里的娘娘公主们嘲笑了许久。
她挥手挡住了那株梅花,决心今世要改掉这个臭毛病。
杨絮喜出望外,小姐终于正常点了,之前头上戴个鲜花,不像花瓶,像花盆!
胭脂微微诧异,她觉得小姐戴鲜花蛮好看的啊。
“小姐,这梅花多香啊,您戴着多喜庆。”
江时月对胭脂的审美向来不抱什么希望,如果说前世她是草包,那胭脂就是个稻草人。
“以后别去折什么鲜花了,就让它们呆在自己的枝头上吧。”
江时月指了指桌子上的金镶玛瑙头钗,杨絮便很识相地为她簪上了。
按照以往的规矩,桌上己经摆好了江时月要用的各色点心汤粥。
光主食就有蟹黄小笼包,水晶虾饺,如意芝麻球,三鲜烧麦,糯米鸡,红豆卷。
中间的六小碟,是六必居的酱菜和油汪汪的咸鸭蛋黄。
旁边的小砂锅里,是满满一锅鸡丝虾仁粥,上面撒着姜丝,正冒着热气。
江时月咽了咽口水,她一身的肥肉怎么来的,就是这么日复一日养起来的。
从小,没人教她细嚼慢咽,没人教她食不过三,也没人教给她饮食节制。
若是以前,她一定就坐在桌前开始大快朵颐了,可是现在……她尽量优雅地吩咐着胭脂,“先去牡丹苑给母亲请安,回来再用早膳。”
江时月住的乐天苑离嫡母陆敏住的牡丹苑甚近,可陆敏心疼江时月年纪小,一首都免了她的晨昏定省,每天都让她睡到日上三竿再去陆敏那儿点个卯。
而陆敏的嫡亲女儿江晚照,每天都要去牡丹苑侍奉陆敏起床用膳,一日不落。
她的二姐江晚晴,每日也会去牡丹苑外等待请安,恭敬有礼。
是以国公府上下,无不称赞陆敏的贤良淑德,慈母心肠,敬佩江晚照和江晚晴的孝心和恭谨规矩。
而江时月不知礼节,恃宠生娇的名声,就在日复一日的懈怠中,传扬了出去。
重来一世,江时月发誓,属于她的,不属于她的,她都要得到。
好名声,她也要!
想到这些,江时月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穿过一道临水的长廊,踏入青石铺地的平整院落,面前看起来既古朴又厚重的楼阁,便是国公府主母陆敏的住处。
陆敏的父亲是前任太师,哥哥是兵部侍郎,嫁的人也是朝中为数不多有兵权的国公爷江丞安。
她这一生,可以说是顺风顺水,花团锦簇了。
就连当年和江丞安吵架冷战,江丞安临危受命上战场时,也有侍女春意,主动带着她的书信去为她牵线搭桥。
只是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江丞安回来时,确实对陆敏不再冷言相向,可春意,也大着肚子,成了府里的春姨娘。
陆敏虽有怨言,可是江丞安口口声声说,他在北边遇了险,是春意舍命相救,这才化险为夷。
春意回来以后,又对她小心讨好,身怀六甲的时候还侍奉在她身边,端茶倒水,殷勤有加,让她挑不出错来。
首到江时月出生那天,春意难产,流血不止,临走之前求她善待自己的女儿。
陆敏即使再有怨气,也不得不拿出当家主母的度量来,好好看顾时月。
这些年来,至少在表面上,江时月都是国公府最受宠爱的小女儿。
正如今日,远远地看见她过来,陆敏身边的崔妈妈便大步来迎,接过了江时月脱下来的白狐狸毛披风。
“三小姐,外面这么冷,您怎么亲自来了,快进来暖和暖和。”
江时月,一笑,嘴角的两个浅浅梨涡便漾开来,“给母亲请安,再冷,也是要来的啊。”
暖阁里的嬉笑声悦耳,不难想象,里面定是和乐融融的氛围。
胭脂给江时月掀开毛毡帘子,映入眼的,是一面紫檀八仙宝纹顶饰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