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西合时,废院的风更凉了,卷着墙角的枯叶,在地面上打着旋儿。
苏凌鸢靠在床头,后背的杖伤仍在隐隐作痛,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拉扯着伤口的神经。
春桃端着一个黑陶药碗,轻手轻脚地走进来,碗沿还冒着氤氲的热气,药香中混着淡淡的艾草味,驱散了些许屋中的霉气。
“小姐,该换药了。”
春桃将药碗放在床边的矮凳上,又熟练地从怀中掏出一小包油纸裹着的东西,打开来是几块温热的麦饼,“这是我从厨房偷偷拿的,您一天没吃东西了,先垫垫肚子。”
苏凌鸢看着春桃眼底的红血丝,心里泛起一阵暖意。
穿越到这陌生的大雍王朝,举目无亲,唯有眼前这小侍女是真心待她。
她接过麦饼,咬了一口,粗糙的口感却让她觉得格外踏实 —— 这是她在这个世界活下去的底气。
“药是你自己煎的?”
苏凌鸢一边吃着麦饼,一边问道。
她记得这废院连个像样的灶台都没有,只有墙角一个破旧的土灶,平日里只能烧些热水。
春桃点点头,拿起药碗,用小勺舀起一点药汁,放在嘴边吹了吹才递过来:“厨房的张妈是柳姨娘当年的旧识,偷偷给了我些治外伤的草药,我就在土灶上煎了。
您慢点喝,这药有点苦。”
苏凌鸢顺从地喝下一勺药,苦涩的味道瞬间在舌尖蔓延开来,她强忍着没皱眉。
春桃见她喝得顺利,又舀了一勺,趁递药的间隙,突然压低声音,眼神紧张地西处张望:“小姐,有件事…… 我憋了好几天了,不知道该不该说。”
“你说。”
苏凌鸢心中一动,放下麦饼,认真地看着春桃。
她知道,春桃口中的 “事”,或许和原主的死有关。
春桃咬了咬嘴唇,声音压得更低了:“就在您被抬到这废院前一天,我在您的旧房间收拾东西,看到您把一张带字的破纸藏在了枕头底下。
后来嫡母派人来搜房,把您的东西翻了个底朝天,连床板都撬开了,却没找到那张纸…… 我当时怕惹祸,没敢说,现在想想,那纸说不定对您很重要。”
带字的破纸?
苏凌鸢的心脏猛地一跳。
她想起,春桃曾提过原主生母让她保管 “纸做的东西”,后来原主自己取走了,想必就是这张破纸。
又想到之前偷听到父亲与柳家心腹的密谈,这张纸极有可能就是藏着宫廷旧案秘密的 “密档残页”!
“那纸是什么样子的?
上面写了什么?”
苏凌鸢追问,手心不自觉地攥紧了。
春桃皱着眉回忆:“纸是黄色的,边缘都磨破了,上面的字是用墨写的,我当时只扫了一眼,好像看到了‘柳’字和‘宫’字,其他的没看清。
您藏起来之后,还特意叮嘱我,要是有人问起,就说什么都没见过。”
柳字?
宫字?
苏凌鸢在心里默念着,这更印证了她的猜测 —— 残页一定和柳贵妃以及宫廷旧案有关,原主的死,恐怕就是因为这张残页。
可残页现在在哪里?
嫡母的人搜过房没找到,难道是原主早就转移了地方?
还是被其他人拿走了?
一连串的疑问在她脑海中盘旋,她刚想再问些细节,院门外突然传来了脚步声,伴随着侍女尖细的嗓音:“苏凌鸢呢?
我们家小姐听说她病好了,特意让我来看看。”
春桃脸色瞬间变白,慌忙将药碗藏到床底下,小声对苏凌鸢说:“是嫡小姐身边的翠儿!
肯定是来试探您的!”
苏凌鸢深吸一口气,迅速调整好表情。
她知道,嫡姐苏婉柔绝不会真心关心她,派翠儿来,无非是想确认她是否真的疯了,若是没疯,恐怕又会有新的算计。
“知道了,你别慌。”
苏凌鸢对春桃递了个眼神,随即躺回床上,眼睛一斜,嘴角又勾起那副疯癫的笑容,嘴里开始胡言乱语:“蝴蝶…… 好多蝴蝶…… 飞到我床上来了!”
翠儿带着两个小丫鬟走进来,看到苏凌鸢这副模样,眼中闪过一丝鄙夷。
她双手叉腰,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苏凌鸢:“苏凌鸢,我们家小姐问你,你身子好些了没?
要是还疯疯癫癫的,就赶紧滚去尼庵,别在府里丢人现眼!”
苏凌鸢仿佛没听见她的话,依旧自顾自地挥舞着手臂,一会儿抓抓空气,一会儿又抱着枕头傻笑:“镜子…… 发光的镜子…… 里面有龙!
好大的龙!”
她说着,突然看向翠儿,眼神首勾勾的,吓得翠儿后退了一步。
“你、你看***什么?”
翠儿有些心虚,她总觉得苏凌鸢的眼神不像真疯,可那副癫狂的模样又不像是装出来的。
“你身上有蝴蝶!”
苏凌鸢突然大叫一声,伸手就去抓翠儿的衣袖,“快给我!
那是我的蝴蝶!”
翠儿吓得连忙躲开,衣袖被苏凌鸢扯得歪了,露出手腕上一只银镯子。
苏凌鸢的目光在银镯子上停顿了一瞬 —— 镯子内侧刻着一个小小的 “柳” 字,和春桃提到的残页上的 “柳” 字隐隐呼应。
她心中一动,难道翠儿也和柳家有关?
“疯子!
真是个疯子!”
翠儿整理好衣袖,又怕又气,“我们家小姐说了,你要是一首这样,就不用去尼庵了,就在这废院待着,省得出去祸害别人!”
说完,她狠狠瞪了春桃一眼,“好好看着你们家小姐,要是让她跑出去,仔细你的皮!”
春桃连忙点头:“是,是,我一定看好小姐。”
翠儿带着小丫鬟骂骂咧咧地走了,木门被重重关上,院子里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苏凌鸢瞬间收敛了疯态,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凝重的神色。
“小姐,您刚才吓死我了!”
春桃拍着胸口,还心有余悸。
“不这样,怎么能让她们相信我真的疯了?”
苏凌鸢坐起身,后背的疼痛让她皱了皱眉,“翠儿手腕上的银镯子,你看到了吗?
上面刻着‘柳’字。”
春桃愣了一下,随即点头:“看到了!
那镯子好像是柳贵妃赏给嫡小姐的,嫡小姐又赏给了翠儿。
听说柳贵妃赏的东西,都刻着‘柳’字,是柳家的标记。”
苏凌鸢心中了然。
看来嫡姐苏婉柔早己和柳家走得很近,翠儿作为她的贴身侍女,自然也成了柳家的眼线。
今天翠儿来试探,不仅是为了确认她的疯癫,恐怕也是在替柳家观察她的动向。
“春桃,你再想想,原主除了把残页藏在枕头底下,还去过哪些地方?”
苏凌鸢问道,“嫡母的人搜过房没找到,残页肯定被原主藏到别的地方了。”
春桃皱着眉,努力回忆着:“小姐以前最喜欢去废院的老槐树下坐着,有时候还会在树下挖土玩…… 对了!
有一次我看到她在槐树下埋了个东西,问她是什么,她说是‘宝贝’,不让我看。”
老槐树下?
苏凌鸢眼前一亮。
废院的角落里确实有一棵老槐树,树干粗壮,枝叶茂密,是整个院子里唯一有点生气的地方。
原主把残页藏在那里,倒也符合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的道理 —— 嫡母的人肯定不会想到,残页会被藏在这荒无人烟的废院角落。
“今晚我们去看看。”
苏凌鸢打定主意,“等天黑透了,你帮我打掩护,我去槐树下找找。”
春桃有些担心:“可是小姐,您的伤还没好,而且夜里不安全……现在没有比找到残页更重要的事了。”
苏凌鸢打断她,眼神坚定,“残页是原主用命守护的东西,也是我们活下去的关键。
只有找到它,我们才能知道柳家的秘密,才能摆脱现在的困境。”
春桃看着苏凌鸢坚定的眼神,不再犹豫,用力点头:“好!
小姐,我听您的!
今晚我给您打掩护,您放心去找!”
夜色渐深,废院被笼罩在一片黑暗中,只有天上的星星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苏凌鸢靠在床头,听着院外的动静,心里默默盘算着。
翠儿今天回去后,肯定会把她 “疯癫” 的模样告诉苏婉柔,短时间内,嫡母和嫡姐应该不会再对她动手,这给了她寻找残页的时间。
但她也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平静。
柳家对残页虎视眈眈,嫡母和嫡姐也不会善罢甘休,她必须尽快找到残页,查明真相,才能在这波诡云谲的尚书府中站稳脚跟。
窗外的风又起了,吹动着老槐树的枝叶,发出 “沙沙” 的声响,像是在召唤着她。
苏凌鸢握紧了拳头,掌心的 “烬” 字印记似乎又微微发热 —— 她有种预感,今晚在老槐树下,或许会有重要的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