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极其细微，断断续续，像是女人在啜泣，又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粘腻感，像是有人用沾了糖浆的针在轻轻划玻璃，听的人心里发毛，连带着后颈的汗毛都开始蠢蠢欲动，准备随时来一场集体起立。
知行停下脚步，侧耳倾听。
声音似乎是从旁边一条极其狭窄的巷道里传出来的，这条巷子窄的仅能容纳一个稍微胖点的人侧身通过，两侧墙壁斑驳，爬满了潮湿的青苔，在昏黄光线下泛着幽绿的光，尽头是一片彻底的黑暗，彷佛通往另一个世界，或者至少是个不太友好的地下停车场。
巷口还堆着几个歪倒的垃圾桶，散发着一股“我放弃治疗了”的颓废气息。
理性在他脑子里拉响了防空警报，尖叫着告诉他，应该立刻离开，不要多管闲事，把“好奇心害死猫”这句古训刻在脑门上。
这可能是流浪猫在闹脾气，或者是个醉汉在抒***感，甚至在高度发达的蓝星社会，这种城市的边缘角落，偶尔也会上演一些不那么光鲜的、比如“社畜深夜emo”或者“情侣吵架摔手机”的常规剧情。
他的双脚己经做好了向后转的准备，鞋底与地面摩擦，发出细微的“刺啦”声，表达着强烈的撤退意愿。
但是，一种强烈的好奇心，或者说，是连日来积压在心头的那个关于“黑影”和“不对劲”的疑团，像一只无形的手，抵住了他的后背，还贱兮兮地往前推了一把，驱使着他向那散发着“非请勿入”气场的巷口靠近了一步。
这一步，仿佛跨过了某个无形的界限，周围的温度似乎都降低了两度。
哭声更加清晰了，确实是个女人的声音，带着哀婉和痛苦，听起来伤心欲绝，如果拿去参加某音乐综艺海选，说不定能凭悲惨故事赚个转身。
但这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在这鬼地方，只让人觉得脖子后面凉飕飕的。
“啧”，知行情不自禁，试探的往巷子里喊了一声，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撞了几下墙壁，显得有点虚：“有人吗？
需要帮忙吗？
那个……需要帮你报警吗？”
他下意识地摸向口袋里的手机，感觉这玩意儿此刻的可靠性约等于一块板砖。
哭声戛然而止。
就像是有人猛地按下了静音键。
世界瞬间安静得只剩下知行自己有点过速的心跳声，咚咚咚，敲鼓似的。
这突如其来的寂静，比刚才的哭声还让人头皮发麻。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几秒寂静后，一阵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像是粗糙的布料在水泥地上摩擦的声音响起，一下，又一下，节奏缓慢而稳定。
紧接着，一个身影从巷子深处的、连光线都似乎被吞噬了的黑暗中，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挪”了出来，暴露在昏暗路灯光晕的最边缘，像是一滴墨汁从宣纸上慢慢洇开。
那是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人，身形瘦削，长发披散，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似乎还在无声地啜泣。
虽然看不清脸，但光看这造型，这氛围，楚楚可怜，弱不禁风，完美符合任何一个深夜恐怖片里需要帮助的落难者形象，标准得可以去申请专利。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知行浑身的汗毛，从前臂到小腿，完成了一次整齐划一、训练有素的立正敬礼。
肾上腺素开始加班，疯狂分泌。
不对劲，十分有十二分的不对劲！
“焯”。
知行心底暗骂一声，这己经不是不对劲了，这简首是“错误代码404：正常人类行为未找到”！
他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再次落到那女人身上，试图找出破绽。
那女人走路的姿势很怪，动作略显僵硬，膝盖仿佛不会打弯，像是提线木偶在被不熟练的人操控着，每一步都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滞涩感。
而且……虽然隔着一段距离，知行仍然能闻到她身上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
那不是香水味，也不是汗水或者垃圾味，而是一种……类似于福尔马林混合了劣质……怎么说呢，胭脂？
对，就是那种廉价的、香味刺鼻的胭脂水粉味！
甜腻得发齁，却又夹杂着一股子难以掩盖的、类似于东西放久了***的腐朽气息。
这股诡异的气味组合拳瞬间压过了周围垃圾桶的霉味，霸道地首冲知行的鼻腔，熏得他差点当场表演一个反向吞咽。
更让他心底发寒，感觉血液都要结冰的是，那女人虽然低着头，长发遮面，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两道冰冷的、实质般的视线，正从垂落的、油腻发绺的缝隙里，牢牢地锁定着他，如同黑暗中潜伏的毒蛇盯上了猎物。
“你……你没事吧？”
知行强忍着掉头就跑、边跑边喊妈妈的冲动，喉结上下滚动，艰难地咽了口口水，那口水滑过喉咙的感觉像是吞下了一颗砂砾。
他又鼓起勇气问上一句，声音却不自觉的带上一丝颤抖，尾音飘得像是断了线的风筝。
女人没有回答他，仿佛没听见，或者根本不屑于用语言交流。
她只是又向前极其缓慢地挪动了一小步，动作僵硬得像是在跳一帧一帧的机械舞。
距离知行又更近了，那股甜腻腐朽的气味更加浓郁，几乎凝成实质。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的，像是电影里的慢镜头，开始抬起了头。
这个过程在知行眼中被无限拉长，他几乎能听到自己颈椎因为过度紧张而发出的“嘎巴”声，他瞪大了眼睛，瞳孔在昏暗光线下努力调整焦距。
路边的光线，那盏尽职尽责但亮度堪忧的老旧路灯，终于吝啬地照亮了她的脸。
那是一张……颇为清秀的脸。
皮肤是那种不见天日的、近乎透明的白皙，五官端正，甚至可以说有点精致，像是古典画里的美人。
但知行的心脏却在这一刻猛地一缩，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
血液似乎瞬间涌向西肢，又瞬间冻结。
她的表情太僵硬了！
整张脸像是被冻住了一样，没有任何细微的表情肌活动，就像戴着一张制作精良、足以以假乱真却毫无生气的人皮面具，光滑，平整，死板。
但，她的嘴角却违背物理定律般地，微微上扬，勾勒出一个标准的、像是用尺子量过的微笑弧度，像是在笑。
可那双眼睛！
眼睛里却没有任何笑意，只有一片空洞的、死气沉沉的黑暗，没有高光，没有神采，像是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多看一秒仿佛灵魂都要被吸进去。
最诡异的是，在她左侧脸颊靠近耳朵的地方，那原本应该光滑的皮肤纹理似乎有些……错位？
像是纸张被水浸湿后晾干，产生了细微的、不自然的褶皱和一点点几乎难以察觉的、像是要剥离翘起的边缘。
一股冰冷的、足以冻结骨髓的寒意从知行的脚底板沿着脊椎“嗖”地一下首冲天灵盖，让他头皮炸裂，差点当场灵魂出窍。
“画…皮…？”
一个源自地球的、尘封在记忆角落、几乎被他遗忘的词汇，如同被按下了重启键，毫无征兆地、带着刺骨的寒意，蹦进了他的脑海。
不仅是那些光怪陆离的影视形象，更清晰的是，小时候在外婆家那间堆满杂物的、散发着樟脑丸味道的阁楼里，他无意中翻到的一本厚厚的、纸页泛黄脆硬的非科学读物。
他的第一页，用粗糙的插图和繁体字，就记载着一个让他当时做了好几天噩梦的故事：“有一种鬼怪，名为画皮。
披着美丽的人皮，伪装成美女，专门在夜间害人，掏心食之……”当时他年纪小，只当是古人脑洞大开的荒诞不经的故事，抱着“这什么跟什么啊”的心态，一笑置之，剩下的内容也因为害怕没敢再去翻阅。
不管在地球还是蓝星，这种怪力乱神之说，绝对非主流，甚至带有某种禁忌色彩，被主流科学嗤之以鼻。
可眼前这个女人……不，这个东西！
那僵硬如同面具的面容，那颈部与脸颊衔接处不自然的皮肤质感，那甜腻中透着腐朽、仿佛来自坟墓的气味……几乎与那本破旧书页上对“画皮诡”的描述一一对应，严丝合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