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青元镇的宁静被一阵轰鸣声撕碎。
火光冲天而起,一头浑身缠绕赤色火焰的异兽拉着华贵车辇,从镇口疾驰而来。
那是火云马,修仙界的低阶灵兽,却足以让凡人肝胆俱裂。
马蹄落处,青石板路寸寸龟裂,火星西溅。
“让开!
都给老子让开!”
十几个身穿黑衣的恶奴挥舞着鞭子,将街道上的摊贩踢翻,将路人推搡到墙角。
一个卖豆腐的老妪跑得慢了些,被鞭子抽中后背,惨叫着摔倒在地,豆腐洒了一地。
“瞎了你的狗眼!
挡仙师的路,找死吗?”
恶奴啐了一口,继续开路。
镇民们认出了车辇上的王家徽记,脸色瞬间煞白。
王家,青元镇的土皇帝。
三年前,王家少爷王腾被踏云宗收为弟子,从此王家更是无人敢惹。
车辇在陈记棺材铺前停下。
车帘缓缓掀开。
一个身穿锦衣华服的青年走了出来,正是王腾。
三年修仙,他己是炼气三层的修士,在凡人眼中便是神仙般的存在。
王腾负手而立,目光扫过这间破旧的棺材铺,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弧度。
“就是这里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高高在上的傲慢。
“龙抬头的风水宝地,竟被一个做棺材的贱民占着,真是暴殄天物。”
管家王福立刻上前,尖声道:“少爷慧眼如炬!
这等宝地,自当归少爷所有!”
此时,陈浔正在铺子里刨着一块柏木板。
刨花卷曲着落下,堆成小山。
他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却没有抬头,手中的活计依旧不紧不慢。
王福大步走进铺子,从怀中掏出一个布袋,随手扔在地上。
布袋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几枚碎银滚了出来。
“听好了,贱民!”
王福鼻孔朝天,声音尖锐刺耳。
“我家少爷乃踏云宗仙师,看上你这块晦气的破地,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这些银子,够你这种***之人吃一辈子了!”
“三日之内,带着你的破棺材滚出青元镇!”
“这是仙师的恩赐,还不跪下磕头谢恩?”
陈浔的手停了。
他放下刨刀,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着王福。
那是一双古井无波的眼睛,没有愤怒,没有恐惧,甚至没有一丝情绪波动。
就像在看一只聒噪的苍蝇。
陈浔站起身,拿起墙角的扫帚。
然后,他开始扫地。
扫帚不疾不徐地移动着,将地上的碎银一枚一枚地扫到一起。
王福愣住了。
围观的镇民们也愣住了。
这个做棺材的,在干什么?
陈浔扫完了银子,转身走到门口。
门外就是一条臭水沟,平日里倒夜香的地方。
他举起簸箕,手腕一抖。
哗啦——所有的碎银连同尘土,一起倒进了臭水沟里。
溅起的污水,洒了王福一身。
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幕。
王腾的脸色瞬间铁青。
他堂堂踏云宗弟子,给出的赏钱,竟被人当垃圾扫进了臭水沟?
“你找死!”
王腾跨步上前,炼气三层的灵压轰然爆发。
无形的威压如山岳般压下,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
街边的鸡鸭瞬间瘫软在地,口吐白沫。
几个靠得近的镇民双腿一软,噗通跪倒。
这就是仙凡之别!
凡人在修士面前,连站立的资格都没有!
恶奴们狞笑起来。
他们己经能想象到,下一刻这个不知死活的棺材匠会如何跪地求饶,如何痛哭流涕。
然而——陈浔依旧站在那里。
灵压落在他身上,就像清风拂过。
他甚至还有闲心拿起毛巾,擦了擦手上沾着的木屑。
动作从容,神态自若。
仿佛王腾释放的不是足以压垮凡人的灵压,而是给他扇了扇风。
王腾的瞳孔猛地一缩。
怎么可能?
一个凡人,怎么可能承受住炼气三层的威压?
难道……不,不可能!
这贱民身上没有半点灵气波动,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凡人!
一定是他太过愚钝,根本感知不到灵压的存在!
对,一定是这样!
王腾收回灵压,脸上重新挂起狰狞的笑容。
“好,很好!”
他一字一顿,声音里满是杀意。
“你这个不知死活的蝼蚁,竟敢羞辱本仙师!”
“我给你三日时间!”
“三日之后,若你还不滚,我便亲手拆了你的破店!”
“然后把你装进你自己做的棺材里,活埋了!”
“到时候,我看你还能不能这么硬气!”
说完,王腾拂袖而去。
火云马嘶鸣一声,拉着车辇扬长而去。
恶奴们临走前,还不忘踢翻了门口的招牌。
围观的镇民们看向陈浔的眼神,从同情变成了恐惧。
完了。
这个陈师傅,死定了。
得罪了仙师,还能有活路?
人群渐渐散去,街道重新恢复了平静。
只有茶馆的李掌柜没有走。
这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平日里在镇上德高望重,此刻却吓得脸色惨白。
他连滚带爬地跑到陈浔面前,声音都在发颤。
“陈师傅,你……你糊涂啊!”
“快跑吧!
趁现在还来得及!”
李掌柜急得首跺脚。
“你知不知道你惹上了什么人?”
“王腾不止是踏云宗弟子!”
“他的亲叔叔王烈,是踏云宗的外门长老啊!”
“筑基期的仙长!
挥手就能毁掉整个青元镇的存在!”
“你一个做棺材的,拿什么跟仙师斗?”
陈浔看了李掌柜一眼,淡淡道:“李掌柜,我这还有活要干。”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干活?”
李掌柜急得团团转。
“三日!
只有三日了!”
“你若不走,王腾真的会杀了你的!”
陈浔重新拿起刨刀,继续刨着木板。
刨花一片片落下。
他的声音很轻,却莫名让人心安。
“李掌柜,您说得对。”
“是只有三日了。”
“三日之后,青元镇会太平的。”
李掌柜愣住了。
他看着陈浔平静的侧脸,忽然打了个寒颤。
不知为何,这一刻的陈浔,让他想起了镇外山林里的那些百年老树。
看似寻常,实则根深千丈。
任凭风雨,岿然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