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轴轻响，缓缓被推开，一道身影自门外缓步而入。
那是一位身着墨青色云锦长袍的老妇人，衣襟上绣着金线盘龙纹，腰间系一条玉带，行走间珠玉轻撞，发出清越之声。
她头戴嵌宝凤冠，发髻高耸，眉心一点朱砂痣，目光如寒潭深水，冷冽而锐利。
甫一踏入房中，便似有一股无形威压随之弥漫开来，连烛火都微微摇曳，仿佛畏惧她的到来。
李明月正倚窗翻阅一本古籍，忽觉身后空气凝滞，脊背不由自主地绷紧。
她缓缓抬头，迎上那道审视的目光——如刀锋划过肌肤，冰冷却不留痕迹。
她心头一震，指尖悄然收紧，书页边缘己被捏出细小褶皱。
“你便是那突然冒出来的公主？”
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钉，敲在人心上。
李明月连忙起身，敛袖垂首，依着芯片中调取的宫廷礼制行了一个标准的万福礼：“民女李明月，参见夫人。”
她刻意用了“民女”二字，既显谦卑，又不失分寸，试图在身份未明之际保全自己。
老妇人并未立刻让她起身，而是踱步向前，每一步都极有节奏，像是丈量着屋内的气场与主人的心性。
她绕至李明月身侧，目光从她的发饰扫到鞋履，再回到脸上，尤其在她耳垂上的珍珠耳坠停留片刻——那是现代审美下的简约款式，在这满室华贵之中显得格格不入。
“听说你前日竟对丫鬟说‘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老妇人忽然开口，语气淡漠，却藏着讥诮，“主仆有别，尊卑有序，这话出自一个自称皇室血脉之人之口，岂非荒唐？”
李明月心头一沉。
原来那些不经意间的言语，早己被人记下，成了怀疑的种子。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平稳：“回夫人，我只是不忍劳烦她们罢了。
所谓仁爱为本，体恤下人，亦是皇家教化之道。”
“教化？”
老妇人冷笑一声，“你可知先皇后如何训诫宫女？
一句错话，便可罚跪香三个时辰。
你这般纵容，莫不是想坏了规矩？”
李明月默然。
她当然知道古代等级森严，可她来自一个倡导平等与尊重的时代，有些观念早己深入骨髓。
强行压抑本性去迎合旧制，如同穿一件不合身的铠甲，步步艰难。
老妇人终于在雕花紫檀椅上落座，袖袍轻拂，示意李明月也坐。
可那张椅子仿佛烫人，李明月刚坐下，便觉肩颈僵硬，不敢有丝毫松懈。
“我且问你，皇室祭祀之礼，你可知晓？”
老妇人开门见山。
李明月脑中迅速调取资料库信息。
芯片储存了大量唐代礼制文献，但她不能表现得像背书一般流畅，否则更惹怀疑。
她略作迟疑，才缓缓答道：“祭祀乃国之大事，需择吉日良辰，备三牲祭品，焚香告天，奏雅乐，行九拜之礼……至于具体仪程，则由太常寺拟定，呈陛下御览后施行。”
她说得条理清晰，却少了那种自幼浸润其中的从容气度。
老妇人眉头微蹙：“那你可知，先帝驾崩那年冬祭，为何改用白羔而非黑牛？”
这一问极为刁钻，涉及皇室秘辛与阴阳五行之说。
李明月心中警铃大作，急忙检索相关信息。
片刻后，她低声答道：“因当年岁星犯太岁，主丧气，按《礼纬》所载，宜用纯白之牲以净秽驱邪，故改黑为白。”
老妇人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恢复冷峻：“还算答得上来。
那我再问你——宫廷宴会之上，座次该如何安排？”
“以皇族宗亲为尊，皇帝居正北，皇后居东；亲王按爵位高低列于左右；外戚依亲疏远近排序；文武百官则依品级分坐东西两列，左文右武，不得僭越。”
李明月说得流畅了些，但仍有一瞬停顿，因她回忆起某次宴席记载中有争议细节，生怕说错。
果然，老妇人捕捉到了那一丝犹豫。
“哼，”她冷声道，“你说话吞吐，眼神游移，毫无皇室应有的镇定与底气。
就凭这点本事，也敢称公主？”
李明月掌心渗出冷汗。
她明白，对方并非单纯考察礼仪，而是在试探她的出身与底气。
真正的贵族女子，从小耳濡目染，一举一动皆成自然。
而她，哪怕知识储备再丰富，也无法完全掩盖那份“外来者”的违和感。
“夫人明鉴，”她低头说道，语气温和却不失坚定，“我自幼流落民间，虽知身世，却未能亲受教养。
如今归来，唯愿勤学慎行，不负血脉之名。
若有失礼之处，还望海涵指正。”
这番话说得诚恳，甚至带了几分悲***彩。
然而老妇人却不为所动，反而冷冷一笑：“血脉？
空口无凭！
你既无信物，又无证人，仅凭一面之词就想认祖归宗？
天下哪有这般便宜的事！”
她猛地一拍扶手，声如惊雷：“我看你定是有人幕后指使，借机攀附皇权！
若再让我查出半点虚妄，定将你逐出府邸，送交刑部治罪！”
话音未落，她己起身拂袖而去，裙裾翻飞间，留下满室寒意。
房门重重合上，余音久久不散。
李明月独自伫立原地，胸口起伏不定。
窗外夜风渐起，吹动帘幕如幽魂舞动。
她缓缓走到铜镜前，望着镜中那张陌生又熟悉的面孔——眉眼清秀，气质温婉，却掩不住眼底深处的一抹疲惫与孤独。
“我真的能撑下去吗？”
她轻声自问。
穿越至此己七日，每一天都在如履薄冰。
她拥有超越时代的智慧，却无法光明正大地施展；她背负着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记忆，却被逼着扮演一个她从未真正了解的角色。
她伸手抚过镜面，指尖微凉。
“如果连最基本的礼仪都无法过关，又谈何立足朝堂、查明真相、改变命运？”
远处传来更鼓声，三更将至。
她转身走向书案，点亮油灯，翻开厚厚的《大唐典仪》，一页页研读起来。
烛光映照着她专注的侧脸，倔强而坚定。
“你们要我证明我是谁……”她低声呢喃，“那我就用行动来证明。”
夜色深沉，星光隐匿，唯有这一盏孤灯，照亮了一个异世灵魂的挣扎与坚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