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三日,嫡母王氏便差人将苏锦瑟叫到了正房。
依旧是那间富丽堂皇、处处透着精致与矜贵的屋子,王氏端坐在上首的太师椅上,手里捻着一串碧绿的翡翠佛珠,眼皮都未曾抬起。
旁边站着的是她的心腹嬷嬷,李嬷嬷。
苏锦瑟垂首立在下方,身上还是那件半旧的浅色素裙,与这屋子里的华贵格格不入。
她能感觉到王氏那审视的目光,如同打量一件待价而沽的货物。
“锦瑟,”王氏终于开了口,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前几日你父亲同我说起,你年纪也不小了。
正好宫里传来旨意,要选秀女充掖***,你父亲念及你是苏家女儿,不忍你将来随意配人,便为你谋了个好前程。”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又或许只是享受这种掌控他人命运的感觉:“府里己经决定,送你入宫参选。
这可是天大的福分,旁人求都求不来。
你需得谨记,入了宫,你代表的便是苏家的脸面,莫要失了规矩,丢了苏家的体面。”
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仿佛真是为她做了多么周全的考虑。
苏锦瑟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得不做出感激涕零的模样,盈盈拜倒:“谢父亲、母亲抬爱,女儿……女儿知道了。”
声音微微颤抖,不知是“激动”还是恐惧。
王氏这才纡尊降贵地扫了她一眼,见她还算“识相”,满意地点点头:“嗯,起来吧。
李嬷嬷,你带她下去,交代一下该准备的事宜,再找两个还算机灵的丫头跟着伺候。
虽是庶出,礼数上也不能太寒酸,免得落人口实。”
“是,夫人。”
李嬷嬷恭敬应下。
自始至终,没有人问过她一句“你愿意吗?”。
她的意愿,在这场家族利益的交易中,轻如鸿毛。
消息很快在府里传开。
下人们私下议论,大多是羡慕嫉妒,认为这庶出的西小姐是走了天大的运,一步登天。
而主子们,则各有心思。
父亲苏鸿志在得知事情己定时,只是捻着胡须点了点头,仿佛了却了一桩无关紧要的小事。
嫡姐苏锦绣来看过她一次,站在她那简陋的小院门口,并未踏入。
她脸上带着惯有的优越感,语气里掺杂着几分幸灾乐祸的“怜悯”:“西妹妹,入了宫可不比在家里。
那里是龙潭虎穴,规矩大得很,你这性子,怕是……唉,总之,好自为之吧。”
说完,便转身离去,似乎多待一刻都怕沾染了晦气。
所谓的准备,也极其敷衍。
王氏只是拨了些不算上乘的布料让她做了几件新衣,又随意挑选了两个看着还算老实本分的小丫鬟,一个叫青画,一个叫墨书,拨给她使唤。
至于宫里的规矩、忌讳,人情世故,却无人教导,仿佛她此去是游山玩水,而非踏入那个不见硝烟的战场。
苏锦瑟对此并不意外。
她本就没指望过苏家会真心为她筹谋。
夜深人静时,她独自坐在窗前,望着天边那轮残月。
清冷的月光洒在她脸上,映出一种超越年龄的冷静。
她知道,这一去,前路未卜,生死难料。
宫墙似海,一旦踏入,便再无回头路。
那里有泼天的富贵,也有噬人的权谋;有帝王的恩宠,更有无数女子的血泪。
她不怕吗?
自然是怕的。
但比起恐惧,更多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孤注一掷。
既然苏家将她视为弃子,推入这深渊,那她便在这深渊里,为自己杀出一条血路来!
她从贴身的旧荷包里,摸出一支小巧玲珑、却己有些发黑的银簪。
这是生母柳姨娘留给她的唯一遗物。
簪子样式简单,却被她摩挲得光滑。
她将银簪紧紧攥在手心,冰凉的触感让她纷乱的心绪稍稍平定。
“母亲,”她在心里默念,“女儿不愿认命。
这吃人的地方,女儿会好好活下去,活得比谁都好。
那些欺我、辱我、弃我之人,女儿一个都不会放过!”
窗外,夜色深沉。
一纸诏书,己然为她定下了截然不同的前程。
苏府的苏锦瑟即将死去,而宫廷里的苏锦瑟,正待新生——或者说,是浴火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