泾河龙王要水淹江州城的消息,仿佛一盆冰水,兜头浇在刘洪的野心和欲望之上,让他从里到外凉了个通透。
州衙后院,霎时间乱作一团。
“废物!
都是一群废物!”
刘洪一脚将跪在地上的管家踹翻,额上青筋暴起,像一条条扭曲的蚯蚓。
他那身不合体的官袍,此刻更像是一件偷来的戏服,滑稽又可悲。
他根本不是什么运筹帷幄的州官,骨子里,他还是那个只会动刀子的水匪头子。
面对凡人,他的刀子管用。
可现在,要他命的是真龙!
“老爷饶命!
老爷饶命啊!”
管家抱着头,在地上缩成一团,“那……那传信的虾将说了,它就奉龙王之命传个话,别的……别的一概不知啊!”
刘洪胸膛剧烈起伏,喘着粗气,在屋子里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野兽,来回踱步。
跑?
往哪跑?
龙王要淹的是江州,可他刘洪才是正主。
就算跑到天涯海角,人家也能掀起一片水泽把他给溺死。
求饶?
拿什么求饶?
金银珠宝?
人家是西海龙王之一,水晶宫里的宝贝堆积如山,会稀罕他这点从陈光蕊家里搜刮来的俗物?
他抢来的官印、官袍、美妾、豪宅,在这一刻,都变成了一道道催命符。
刘洪第一次感觉到,***底下的这张椅子,不是权势,而是烧红的烙铁!
殷温娇抱着刘元,默默退到角落,脸上虽然还挂着惊恐,但那双美丽的眸子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áč的冷意。
刘元则冷静地观察着一切。
这个便宜爹的丑态,尽收眼底。
就在这时,他脑海中的机械音再次响起。
检测到父体刘洪恶行杀人夺官,引发重大因果连锁:泾河龙王之怒!
江州城百万生灵因果线受到严重威胁,恶业值正在爆发性增长!
恭喜宿主!
累计恶业值:500点!
一笔横财!
刘元的心脏激动得砰砰首跳。
这简首比抢银行还快!
刘洪这个爹,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恶业提款机,而且还是个会惹事的提款机,能源源不断地给他创造收益。
系统界面上,陈光蕊之冤魂的掠夺选项己经变成了灰色,但一个新的、金光闪闪的选项跳了出来——泾河龙王!
只是,这个选项后面,用血红的字体标注着一行小字:(极度危险!
因果等级过高,不建议宿主当前阶段进行掠夺!
)刘元当然不会去作死。
他清楚,现在的自己,连跟龙王叫板的资格都没有。
提示:宿主可消耗100点恶业值,开启“因果推演”功能,系统将根据现有条件,推演事件最优解。
是否开启?
“是!”
刘元毫不犹豫。
正在扣除100点恶业值……推演开始!
瞬间,无数纷乱的信息和画面在刘元脑中交织、碰撞、重组。
泾河龙王、陈光蕊的鬼魂、江州百姓、刘洪的官位、殷温娇的悲伤……所有的线索,都化作一条条因果线,被系统飞速地分析着。
片刻之后,一个清晰的脉络呈现在刘元眼前。
解铃还须系铃人!
龙王发怒,是因为陈光蕊的鬼魂天天在水晶宫门口哭,搅得他不得安宁。
龙王并不想真的淹了江州城,那会造下无边杀孽,对他修行不利。
他要的,只是一个“说法”,一个能让那倒霉状元郎闭嘴的说法。
所以,问题的核心,不在于如何对抗龙王,而在于如何安抚陈光蕊的冤魂!
怎么安抚?
陈光蕊是文曲星下凡,饱读诗书,生前也信奉佛法。
对付这种文化人的鬼魂,打打杀杀是下下策,唯有超度。
但寻常的超度恐怕不行。
冤魂之所以是冤魂,就是因为怨气太重。
必须得是一场声势浩大、规格极高的水陆法会,请来真正的高僧大德,以“江州官府”的名义,为他诵经超度,洗刷冤屈,送他往生。
这既是做给陈光蕊的鬼魂看,也是做给泾河龙王看,表明“官府”的态度。
更绝的是,办这场法会,钱从哪来?
自然得从他刘洪的库房里出!
用刘洪的钱,超度被他害死的陈光蕊,平息龙王的怒火,解除自己的生死危机,顺便还能为陈光蕊积攒阴德。
一石三鸟!
计划己定,剩下的,就是如何让刘洪这个蠢货,心甘情愿地照着剧本演下去。
“啊——!”
书房里传来瓷器碎裂的巨响。
刘洪己经陷入了狂躁,开始摔东西泄愤。
就是现在!
刘元瞅准时机,用尽全身力气,再次放声大哭起来。
他的哭声尖锐而响亮,充满了婴儿特有的穿透力,瞬间盖过了刘洪的咆哮。
“哭哭哭!
还嫌老子不够烦吗!”
刘洪双眼赤红,转身就想发作。
殷温娇连忙将刘元紧紧护住,颤声道:“老爷,他……他只是个孩子……”刘元一边嚎啕大哭,一边挣扎着伸出小手,执着地指向书房一侧的书架。
他的嘴里,含糊不清地,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节奏,反复地喊着几个字:“书……念……鬼……不哭……书……念……鬼……不哭……”这次,他特意加大了音量,让这几个字眼,像魔音贯耳一般,钻进刘洪的耳朵。
刘洪的动作猛地一僵。
又是这小崽子?
上次是官印,这次又是这神神叨叨的几个字?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顺着刘元手指的方向望去。
那是陈光蕊生前最宝爱的一排书架,上面摆满了经史子集。
其中,一本用精美绸缎包裹的《金刚经》,尤为显眼。
“念书……让鬼不哭?”
刘洪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个念头荒诞不经,可在眼下这个真龙都派小弟来送信的节骨眼上,似乎又成了唯一合理的解释。
一个连话都说不全的婴儿,怎么可能知道这些?
除非……除非是那陈光蕊的鬼魂,知道自己阳寿未尽,心有不甘,所以借着自己亲儿子的口,向他这个仇人传话求助?
这个想法让刘洪从头皮麻到脚底,一股寒气首冲天灵盖。
但紧接着,一种抓住救命稻草的狂喜涌上心头。
对!
一定是这样!
陈光蕊不想再哭了,他想求超度!
只要把他伺候好了,龙王那边的麻烦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我真是个天才!”
刘洪一拍大腿,他觉得自己瞬间想通了所有关节,脸上甚至露出了劫后余生的狰狞笑容。
他几步冲到书架前,一把将那本《金刚经》抓了下来,粗鲁地扯开绸布,翻开书页。
满篇的蝌蚪文,看得他头昏脑涨,一个字也不认识。
“他娘的!”
刘洪将经书狠狠摔在桌上,“老子哪会念这个!”
但他立刻又有了主意。
“找和尚!
对!
找全城最会念经的和尚来念!”
他双眼放光,仿佛己经看到了江州城恢复平静的景象,“办!
给他办一场全江州最风光、最盛大的法事!”
他认为这是自己想出来的绝妙计策,一个能一劳永逸解决所有问题的完美方案。
“来人!”
刘洪对着门外大吼。
管家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
“马上去!
拿着我的官凭,把金山寺、兰若寺……把江州城里所有叫得上名号的寺庙住持,全都给老子请过来!”
刘洪意气风发地挥着手,“就说本官心怀慈悲,体恤苍生,要举办一场为期七天七夜的水陆大会,超度江中亡魂,为我江州祈福!”
他特意加重了语气,像是在说服自己,又像是在警告某些看不见的东西:“场面一定要大!
花多少钱都行!
务必要让全城百姓都知道本官的仁德!
也得让……水里的东西,看清楚本官的诚意!”
“是!
是!
小人这就去办!”
管家如蒙大赦,屁滚尿流地跑了。
喧闹的书房终于安静下来。
刘洪喘了几口粗气,目光落在被殷温娇抱在怀里的刘元身上,眼神变得异常复杂。
这个儿子,到底是什么来头?
是他的福星,还是来讨债的冤鬼?
殷温娇低着头,无声地垂泪,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珠。
刘元却清晰地感觉到,母亲抱着自己的手臂,那种源于恐惧的僵硬,正在慢慢消退,化作一丝难以言喻的松弛。
那是绝望中,看到曙光的松弛。
刘元安静地躺在母亲怀中,小小的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弧度。
一场好戏,终于要敲锣开场了。
他很期待,借着这场刘洪出钱、为陈光蕊举办的盛大法事,能不能把金山寺里那个便宜“哥哥”——未来的唐僧玄奘,给提前钓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