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林晚的整个童年和少年时期,是以江砺的呼吸为节拍的。
他们住在同一栋家属楼的四楼,门牌号紧挨着。林晚的名字里有晚,
像是傍晚柔和的光线,性情软糯而内敛。她总是穿着温暖色系的衣服,
喜欢偷偷跟在江砺身后,替他收拾烂摊子。而江砺,他的名字带着砺,
浑身散发着一种野蛮生长的刚硬。他是那种无论在哪儿,都能成为人群中心的少年,
天生的优越感,让他习惯了被追逐,被仰望。江砺,你又忘了带物理作业了。哦。
他只是应一声,从她手中抽走本子,头也不回地走向教室。这种对话,
在他们十七年的生命中,重复了上千次。对林晚而言,这叫爱与暗恋;对江砺而言,
这叫理所当然的附属品。在江砺的世界里,
林晚是他的专属服务员、专属护士、专属保密人。他可以毫不客气地吃她精心制作的早餐,
然后转身就和篮球场上遇到的漂亮女生说说笑笑。他知道林晚永远不会生气,更不会离开。
他将这份独有的、无条件的青梅竹马情谊,当成了他任性挥霍的底气。
林晚的心思细腻而隐忍。她将自己的暗恋藏得极深,满足于他偶尔一个不经意的眼神,
和那一声带着疲惫的小晚。她知道他所有的小习惯:他只喝微糖的奶茶,
他生气时会习惯性地捏紧拳头,他的梦想是考上北方的顶尖大学,摆脱父亲的控制。
高二那年冬天,江砺得了重感冒,却硬撑着不肯请假,因为有一场重要的篮球赛。
林晚悄悄买来药,偷偷混在他的保温杯里。比赛结束后,江砺在更衣室里,
看到桌上的保温杯,旁边放着一张小小的纸条,上面是林晚娟秀的字迹:吃药,别硬撑。
如果你倒下,谁给我拿冠军奖牌?江砺当时心里有一丝触动,但很快被他压下。他知道,
林晚对他的好,是天性。他不需要回馈。你又多管闲事。他后来见到林晚时,
依然是这种刚硬的口吻,语气里带着不耐烦。林晚只是笑笑:我是怕你输了,我没脸见人。
她将所有真心,都包裹在了玩笑的外壳之下。命运在江砺高考前夕,
给他开了一个最残忍的玩笑。在他十八岁生日那天,他的父母正式离婚。更致命的打击是,
他无意中发现了父亲的秘密——那个同岁的江淮,竟然是父亲在与母亲婚姻存续期间所生,
甚至比他大两个月。这个真相像一盆冰水,彻底浇灭了江砺心中对家的所有幻想。
他觉得自己被背叛、被替代、被抛弃。父亲所谓的爱,不过是掩盖秘密的虚伪外衣。
他开始堕落,从尖子班的学霸,变成了老师眼中的问题学生。他想用这种方式,
狠狠地报复他的父亲,报复那个完美家庭的虚伪。不久后,江淮转学来了他们的学校。
江淮阳光、谦逊,成绩优异,是父亲新家庭的骄傲。这彻底点燃了江砺心中的火焰。
他将所有的恨意,都集中在了江淮身上。我要毁掉他喜欢的一切,江砺在心中发誓,
这成了他报复的出口。他开始截胡江淮的荣誉、他瞄准的女生,甚至是他关注的焦点。
当江砺发现江淮开始关注林晚,赞赏她的善良和安静时,一个恶毒的计划在江砺心中形成。
小晚,放学一起走。高三的走廊上,江砺第一次主动叫住了她。
林晚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江砺开始了虚假的回应。
这不是简单的玩弄,这是精准地投喂林晚暗恋的毒药。他会和她一起在图书馆待到很晚,
不是为了学习,而是为了让江淮看到他们亲近的画面。他偶尔会主动给她买饮料,
但那饮料,总是林晚高中时最爱喝,如今却已停产的牌子——这种心机的体贴,
让林晚深信,他心中是有她的。有一次,林晚看到江砺被几个社会青年围住。
她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像一个柔弱的母狮子,将他护在身后。你们走开!她的声音软糯,
但眼神却有种为爱而生的坚定。江砺当时愣住了,那一刻,他心里闪过一丝真正的感动,
但他很快压制住了。他将她拉到身后,冷冷地解决了麻烦。事后,他看着她颤抖的手,
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轻轻地握了握。谢谢,小晚。这是他第一次真诚地向她道谢。
林晚的脸瞬间红了,心跳快得仿佛要冲破胸腔。她以为,这是现实情感的开端,
是暗恋的回报。她将这份短暂的温柔,视作了救赎江砺的信号。她不知道,江砺转身,
恰好看到了不远处,带着复杂眼神的江淮。江砺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看,这是我的。
高考前夕,学校的毕业舞会。林晚特意穿了一件米色的长裙,
那是她人生中第一次为了江砺精心打扮。她知道,这是她最后的机会,
她必须将这份暗恋做个了结。她看到江砺和江淮争执了几句,江砺显得心烦意乱。林晚以为,
这是她拉他回头的最佳时机。她鼓起所有的勇气,主动走到江砺面前,拦住了他,
将所有压抑多年的暗恋倾泻而出。江砺,她的声音带着软糯的颤抖,却坚定得不可思议,
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很久了。不要再惩罚你自己了,我在这里,我可以陪着你,
我们一起去北方,一起离开这里……舞池的灯光暗了下来,所有人都朝他们投来目光。
林晚将自己的心,完完整整地捧在了他的面前。江砺看着她,眼神冰冷得像深冬的湖水。
他没有一丝迟疑,猛地伸手,不是拥抱,而是粗暴地将她推开。林晚一个踉跄,
裙摆在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响。林晚,你这副样子,真让人倒胃口。他的声音提高,
清晰地回荡在喧闹的舞厅里。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毒的刀。你以为你是什么?
他走到江淮的面前,眼神充满报复性的恶意,我跟你走近,只是为了让你看看,
连你这种人看中的东西,我都可以像丢垃圾一样丢掉。他指向林晚,
言语极其残忍:你的爱?太廉价了。你就是我的工具,
用来证明我的人生可以烂到什么程度。你越是无条件地付出,就越是提醒我,我有多么烂,
我就越是恶心你。滚!以后别再出现在我面前!林晚僵硬地站在原地,不是疼痛,
而是彻骨的冰冷。她的暗恋、她的青梅竹马、她的青春,在这一刻,被江砺亲手撕碎,
然后当众践踏。这不是拒绝,这是将她的自尊彻底碾碎的虐恋。她没有哭。她的目光死寂,
彻底熄灭了所有的光芒。她看着江砺,就像看着一个陌生的、与她再无瓜葛的仇人。她转身,
走出了舞厅,走出了这个让她饱受虐恋的校园。她知道,从这一刻起,那个软糯的林晚,
死了。第二章林晚是带着一副破碎的躯壳走出舞会的。那夜的月光冰冷而疏离,
照不暖她已经冻结的心。她没有回家,没有哭泣,只是沿着街道漫无目的地走着,直到黎明。
她没有为江砺流下一滴眼泪,因为她已经不配,他让她看清,她的爱不值一文。
她为那个卑微、执着的林晚默哀。高考草草结束,成绩出来后,江砺果然没有考上大学,
他将自己困在了自我厌弃的牢笼里。所有人,包括她的父母,
都以为林晚会选择一座遥远的城市,彻底逃离这个伤心地。但林晚没有。在填报志愿时,
她选择了这座城市一所普通大学,距离江砺的家只有四十分钟的车程。
这不是暗恋的死灰复燃,而是林晚对自己青春的祭奠。她必须亲眼看着自己如何放下,
如何重生。她告诉自己,这四年,是她给过去的青梅竹马、给那段虐恋一个体面的结局。
她要用这四年的时间,将心头那道旧伤彻底结痂,然后带着坚韧的盔甲离开。大学四年,
林晚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学业、***和自我提升中。她剪掉了长发,
性格变得沉静而疏离。她开始在图书馆打工、参加各种社团活动,
她刻意让自己忙碌到没有一秒钟空闲去回忆。她的软糯被坚韧取代,
她不再是那个唯唯诺诺的小晚。而江砺,正如他所愿,他的人生彻底跌入了谷底。
他拒绝复读,拒绝父亲安排的任何工作,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如同一个自囚的颓废囚徒。
他以不修边幅的形象和冷漠的态度,将所有关心他的人推开,包括他的继母和江淮。
他不是不在乎,而是无法面对。他知道自己对林晚做过什么,知道自己辜负了她的全部真心。
每当想到舞会上那个被他推开的、眼神死寂的女孩,他就感到一种生理性的恶心——对自己。
他用酒精和游戏麻痹自己,因为他害怕一旦停下来,就会被汹涌而来的悔恨和自卑彻底吞噬。
他将林晚的守候,当成了自己最后一块遮羞布。他知道她没有离开这座城市,
知道她依然在以各种方式,小心翼翼地关注着他。每一次家门口突然出现的热食,
每一次收到的一封匿名鼓励邮件,他都心知肚明是谁做的。他像一个瘾君子一样,
贪婪地享受着这份不求回报的爱,这是他人生中仅存的一丝温暖。他不去联系林晚,
是因为他害怕她看到他如今的烂泥模样。他更害怕的是,一旦他主动联系,
这份守候就会变成他的负担,他不得不去面对和回馈。江砺的刚硬在自卑面前,
变成了逃避的懦弱。他认定林晚永远会是那个小晚,永远会在他身后点着那盏微弱的灯。
林晚的这份守候,持续了整整四年,它充满了现实情感的矛盾与挣扎。大一寒假,
林晚听说江砺病得很重,但拒绝去医院。林晚没有直接出现,而是托他们的老邻居,
每天送去熬好的中药。她附上了一张字条,
用一种冰冷的口吻写道:这是青梅竹马的人道主义关怀,与你无关。如果死了,
我的房产会贬值。——她用最刚硬的伪装,掩盖最软糯的担忧。江砺看到字条,
心头一阵酸涩。他知道她在自欺欺人,也知道他在心安理得地接受。大三时,林晚开始***,
她用自己挣来的第一笔工资,买了一套顶级大学的教材和习题集,匿名寄给了江砺。
上面贴着一张小小的便利贴:别再浪费你的天赋。江砺将那套书堆在了床脚,从未打开。
但每一次他准备彻底放弃时,目光总会不经意扫过那套书,
那套书代表着林晚对他未曾熄灭的信念。林晚不知道,她所有的付出,
都像一记记沉默的耳光,抽在江砺的脸上。他痛苦,他悔恨,但他始终没有勇气拉开那扇门,
去面对她。他错将这份守候,当成了永恒的理所当然。四年,林晚彻底完成了她的蜕变。
她不再是那个活在江砺阴影下的女孩,她成了独立、有目标、有成就的优秀毕业生。
她拿到了国外顶尖名校的录取通知书,专业与她大学四年的努力完全吻合。她明白,
她已经对得起过去的自己。是时候,彻底离开了。在离校前一周,
林晚最后一次走到了江砺家的信箱前。她没有去敲门,没有去见他。她将通知书的复印件,
以及那张她从高中留到现在的、写着我在这里,我可以陪着你的暗恋纸条,
一起塞进了信箱。她没有留下任何联系方式,她也不需要任何回复。她只是对着紧闭的房门,
轻轻地说了一句,声音低到只有风能听见:再见,江砺。我为你守候了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