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窗帘的破洞钻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斑,灰尘在光里浮浮沉沉。
程耳尔是被程小薇的脚步声吵醒的 —— 那是新款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的声音,“噔噔噔”,带着刻意的炫耀,从她房门口来回踱步。
“妈!
你看她!
都快十点了还赖在床上!
昨晚指不定去哪鬼混了!”
程小薇的声音尖得像指甲刮过玻璃,手里的名牌包被她甩来甩去,金属链条撞击的声音格外刺耳。
程耳尔睁开眼,第一感觉不是熬夜后的疲惫,而是脑海里异常清晰的脉络 —— 昨晚梦里那些盘旋的知识点,像被精心整理过的文件,分门别类地储存在记忆里,尤其是 “认知逻辑” 和 “法律条文” 的部分,抬手就能 “调取”。
她侧耳听着门外的动静,周素兰的声音带着惯有的温柔,却藏着刺:“小薇别这么说你姐,她昨晚打工累了。
不过耳尔也该醒了,等会儿张老板的人要来,你跟人家好好说,求他们宽限几天。”
“求” 字像根针,轻轻扎了程耳尔一下。
换作以前,她早该慌了,心脏会像揣了只兔子,跳得喘不过气。
可现在,她只觉得一种冰冷的理智在慢慢蔓延 —— 梦里梳理的法律知识里,恰好有关于 “担保合同无效” 的条款,像一把藏在鞘里的刀,终于有了出鞘的机会。
程耳尔起身时,不小心碰到了枕头下的《认知心理学导论》。
书页的粗糙触感传来,让她瞬间定了神。
她把书小心地塞进床底的箱子里,上面压了几件旧衣服 —— 这是她现在唯一的底气,不能被周素兰发现。
走出房间时,程小薇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对着镜子补口红,茶几上摆着她刚买的奶茶,杯壁上的水珠滴在陈旧的沙发套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子。
周素兰端着一碗白粥走过来,粥里只有几粒米,飘着一层油花。
“快吃了吧,等会儿人来了,别给我丢人。”
她把碗塞到程耳尔手里,眼神扫过她的旧棉服,眉头皱了皱,“怎么还穿这件?
跟你说了多少次,出门穿得体面些,不然别人还以为我们家多穷。”
程耳尔没说话,低头喝着粥。
粥是凉的,像她以前的心情。
可现在,她的心里却像揣了团温火,慢慢烧着。
她放下碗,说了句 “我出去一趟”,不等周素兰反应,就抓了件外套往外走。
门外的阳光比想象中暖,昨夜的雨彻底停了,空气里带着泥土的腥气。
程耳尔沿着路边走,脚下的帆布鞋踩过积水洼,溅起的水花沾到裤脚,却没让她觉得冷。
她抬头看了看天,云层薄了些,能看到零星的蓝天 —— 这是她最近这些日子,第一次觉得天不是灰蒙蒙的。
市图书馆离她家不远,走路要二十分钟。
她一路走,一路在脑海里 “翻阅” 昨晚记住的法律知识,像在检查一件武器。
走到图书馆门口时,她深吸了口气 —— 这是她高中时偷偷来过几次的地方,那时她总躲在角落里看课外书,怕被周素兰发现。
现在,这里成了她的战场。
图书馆里很静,只有指尖划过书页的 “沙沙” 声,和远处传来的键盘敲击声。
程耳尔首奔法律专区,书架上的书排列得整整齐齐,封面大多是深色的,透着严肃。
她抽出一本《合同法释义与案例精析》,厚重的书页压得指尖微沉。
她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书页上,照亮了 “担保合同” 那一节的标题。
她翻开书,奇迹再次发生。
那些原本拗口的法条,像突然有了生命 ——“当事人一方以欺诈、胁迫的手段订立合同,损害国家利益的,合同无效限制民事行为能力人订立的合同,经法定代理人追认后,该合同有效,但纯获利益的合同或者与其年龄、智力、精神健康状况相适应而订立的合同,不必经法定代理人追认”。
这些文字不再是冰冷的符号,过目不忘让她扫一眼就记在心里,超强研究力则自动帮她关联案例 —— 比如某起 “女儿被母亲胁迫担保,法院判决合同无效” 的案子,细节清晰得像她亲自看过判决书。
她拿出从家里带的纸笔,笔尖刚碰到纸,灵感爆发就被触发了 —— 申诉材料的框架瞬间在脑海里成型:先说明担保合同订立时的胁迫情形,再证明自己是限制民事行为能力人,最后引用相关法条,要求撤销合同。
她写得很快,笔尖在纸上划过,发出 “唰唰” 的声音。
阳光慢慢移动,从书页上移到她的手背上,带着暖融融的温度。
旁边座位上,一个戴眼镜的男生忍不住凑过来,他的眼镜片反射着光,声音里满是惊讶:“同学,你是法学院的研究生吗?
你这个案例分析的角度也太准了吧?
我看了半天都没理清的逻辑,你几笔就写清楚了。”
程耳尔笔尖一顿,抬起头。
男生手里也拿着一本法律书,书页上画满了横线。
她看着男生眼里的惊讶,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写的材料 —— 字迹不算好看,却很工整,每一条法条都标了出处,每一个论点都有案例支撑。
她轻轻摇了摇头,没说话,却感觉到心里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破土 —— 那是被压抑了太久的自信,终于找到了生长的土壤。
下午三点,程耳尔抱着申诉材料回到家。
刚进门,就听见客厅里传来男人的吼声:“钱呢?
说好今天还利息的,你们想赖账?”
三个穿着黑衣的男人坐在沙发上,为首的那个留着寸头,手里把玩着手机,眼神凶狠地扫过房间。
周素兰站在旁边,脸色发白,嘴里不停说着 “再宽限几天”,程小薇则躲在她身后,吓得不敢出声。
看到程耳尔进来,寸头男的目光立刻落在她身上:“你就是程耳尔?
担保人是吧?
要么现在给钱,要么跟我们走,找个地方打工还债!”
换作以前,程耳尔早就吓得往后退了。
可现在,她只是平静地走过去,将申诉材料的复印件放在茶几上,指尖落在 “合同法第五十西条” 那一行,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这份担保合同是无效的。
我签合同时未满二十岁,没有独立经济来源,属于限制民事行为能力人;而且当时我父亲病危,周素兰以‘不签字就不给父亲治疗’胁迫我,这符合‘一方以胁迫手段订立合同’的情形。
根据法律规定,这份合同可以撤销。”
寸头男愣住了,他拿起材料翻了翻,手指划过那些标注清晰的法条和案例,脸上的嚣张渐渐褪去。
他原本以为这只是个好拿捏的小姑娘,没想到她竟然能拿出这么专业的东西。
旁边的两个男人也凑过来看,小声议论着:“这法条没记错,之前好像有过类似的案子……”周素兰和程小薇更是惊呆了。
周素兰看着程耳尔,眼神里满是陌生 —— 这个平时连话都不敢大声说的继女,怎么突然懂这么多法律知识?
程小薇则攥紧了手里的包,指甲掐进了皮革里,心里又嫉妒又恐慌。
程耳尔没理会他们的目光,转身往自己的房间走。
关上门的瞬间,她靠在门板上,终于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 不是以前那种慌乱的、无措的跳,而是有力的、坚定的,像在为她鼓掌。
她抬头看向窗外,夕阳正从云层里钻出来,金色的光透过窗户,恰好落在床底的箱子上,照亮了那本旧书的一角。
她走到箱子边,蹲下身,指尖轻轻碰了碰书脊。
纸墨的气息传来,让她瞬间安了心。
她握紧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痛 —— 这是她第一次,用知识当武器,赢了一场属于自己的战斗。
她知道,这只是开始。
以后的路还长,还有更多的困难在等着她。
但此刻,夕阳的光落在她的脸上,暖融融的,让她第一次敢去想:或许,她的人生,真的能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