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顶庄园那扇沉重的雕花大门在我身后合拢，将里面的喧嚣、崩溃和无数道探究的目光彻底隔绝。
晚风带着山间的凉意吹拂过来，撩起我耳边的碎发。
我停下脚步，深深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肺腑间那团憋闷了许久的浊气，似乎终于找到了出口。
颜正峰站在我身旁，没有说话，只是抬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掌心温暖，带着无声的支持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歉疚。
“难受了？”他低声问。
我摇摇头，扯出一个不算好看的笑：“还好。就是觉得……有点吵。”
他叹了口气：“是爸爸考虑不周。当初就不该纵容张姨，更不该默许娜娜那孩子……打着颜家的旗号在外面招摇。”
我没接话。
纵容吗？或许吧。我妈心软，念着张姨在颜家做了十几年，几乎把颜娜娜当成半个女儿看待。而我爸，日理万机，对这种小事，大概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却没想到，养出了一头白眼狼。
“回家？”爸爸揽着我的肩，往停车场走。
“嗯。”我点头，顿了顿，补充道，“回我们家。”
他明白我的意思，不是那个偶尔会有“外人”登门的别墅，而是位于市中心顶层，只有我们一家三口的小窝。
坐进车里，隔绝了外界的一切。车内只有引擎低沉的轰鸣和舒缓的古典乐。
我靠在椅背上，闭上眼。
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闪过陆晨跪在地上，那张因为极致恐惧和悔恨而扭曲的脸。
“妮可……我是爱你的……”
爱？
这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真是对这世间一切美好情感的玷污。
我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冷冽。
掏出手机，屏幕因为太多消息涌入而不断闪烁。公司大群的，部门小群的，还有无数条私聊申请。
我直接忽略了所有，点开和李叔的加密聊天界面。
“李叔，云上的‘礼物’，可以派送了。”
那边很快回复：“明白，大小姐。”
云顶庄园的闹剧，只是撕开了第一道口子。
真正的清算，现在才开始。
第二天，我照常去公司实习。
只是这一次，踏进办公室的感觉，截然不同。
原本嘈杂的办公区，在我走进门的瞬间，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所有窃窃私语戛然而止，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我身上。
不再是之前的鄙夷、嘲讽或看好戏，而是变成了敬畏、好奇、尴尬，以及浓得化不开的巴结。
“妮可……啊不，颜小姐，早……早上好！”前台的小姑娘第一个反应过来，结结巴巴地打招呼，脸涨得通红。
“早。”我微微颔首，神色如常地走向自己的工位。
所过之处，同事们纷纷起身，脸上堆着小心翼翼的笑容。
“颜小姐，您喝咖啡吗？我帮您去倒！”
“妮可，昨天……昨天真是对不起，我们都被颜娜娜给骗了！”
“是啊是啊，她平时装得可像了，我们根本不知道……”
我停下脚步，目光平静地扫过那几个急于撇清关系的同事，他们立刻噤声，眼神躲闪。
“没关系，”我语气平淡，“工作吧。”
没有指责，没有耀武扬威，只是简单的三个字，却比任何斥责都让他们感到压力。
走到工位，桌面一尘不染，甚至多了一个精致的香薰加湿器，显然有人提前来打扫“供奉”过了。
赵姐坐在旁边，表情有些局促，张了张嘴，最终只低声道：“妮可，昨天……谢谢你。”
我知道她指的是在主管面前，为我那个“接地气”的方案说话的事。
“该我谢你，赵姐。”我对她笑了笑，真心实意。在所有人都孤立我的时候，只有她释放过一丝善意。
正说着，部门主管张胖子满头大汗地小跑过来，脸上是前所未有的谄媚和紧张。
“颜……颜小姐！您来了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去楼下接您！”他搓着手，腰弯得几乎要鞠到地上，“您看这工位……要不您挪到我办公室去？那里安静，条件也好……”
“不用了，张主管，”我打断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我在这里挺好，实习就该有实习的样子。”
张主管噎了一下，连连点头：“是是是，您说得对！那……您有什么需要，随时吩咐！千万别客气！”
他几乎是倒退着离开的。
办公室里的气氛更加凝滞了。
没人敢大声说话，连敲键盘的声音都轻了许多。
我打开电脑，登陆内部系统。
不出所料，关于颜娜娜和陆晨的处理通知，已经以人事部的名义，发送到了全员邮箱。
颜娜娜：因严重违反公司规定，冒充高层亲属，散布不实信息，破坏公司声誉，予以立即开除处理，公司保留追究其法律责任的权利。
陆晨：因品行不端，公私不分，对公司同事进行恶意诽谤，造成恶劣影响，予以辞退处理。
干脆利落，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我面无表情地关掉邮件。
开除？辞退？
这太便宜他们了。
我点开公司内部的匿名八卦论坛。果然，首页已经爆了。
十几个热帖，全是关于昨天云顶庄园的惊天大瓜。
“***！年度大戏！保姆女儿冒充千金，反手污蔑正主是小三！”
“扒一扒那个‘颜家大小姐’颜娜娜的奢侈品来源——全是正牌千金颜妮可的二手货！”
“陆晨渣男实锤！为攀高枝当众羞辱正牌女友，得知真相当场下跪求原谅！（有视频有真相！）”
最后一个帖子后面，还跟着一个“爆”字标签。
我点进去，里面赫然是昨天陆晨在宴会厅里，对着我跪下痛哭流涕哀求的短视频。角度刁钻，把他那张因为悔恨和恐惧而扭曲的脸拍得清清楚楚。
下面的回复已经盖了几千楼。
“吐了！这男的也太恶心了吧！”
“之前还在群里装正义使者，转头就跪了？骨头呢？”
“颜妮可干得漂亮！对这种渣男贱女就不能客气！”
“所以说，莫欺少年穷……啊不，莫欺少女低调！”
舆论彻底反转，昨天他们加诸在我身上的羞辱和孤立，如今以百倍千倍的反噬力，狠狠砸回了他们自己身上。
这，只是网络上的社死。
现实里的债，还得一笔一笔算。
下午，我请了假。
目的地——城西那套我名下的公寓。也是之前，陆晨偶尔会留宿的地方。
他有几件行李和一些所谓的“重要资料”还放在那里。
我用指纹锁开了门。
公寓里还残留着一丝他常用的古龙水味道。客厅有些凌乱，显然他昨天仓皇离开后，还没来得及收拾。
我没兴趣碰他的东西，直接走进书房。
书桌抽屉里，放着一个文件袋，里面是他这些年积攒的一些项目资料、证书复印件，以及……几张他小心翼翼收起来的，我们早期的合影。
照片上，他搂着我，笑容阳光灿烂，眼底似乎还有着未曾被世俗污染的真诚。
可惜，都是假的。
我拿起那个文件袋，连同抽屉里几本他珍视的专业书籍，一起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然后，我拨通了一个电话。
“可以过来了。”
半小时后，门铃响了。
我打开门，门外站着脸色蜡黄，眼窝深陷的陆晨。
一天不见，他像是老了十岁，头发油腻，胡子拉碴，身上的西装还是昨天那套，沾着酒渍，皱巴巴得像块抹布。
他看到我，眼睛里瞬间爆发出强烈的光彩，像是濒死的人看到了救赎。
“妮可！妮可你肯见我了！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是有我的对不对？”他激动地想往里冲。
我抬手，抵住门框，拦住了他。
“陆先生，请自重。”我语气疏离，如同对待一个陌生人。
“妮可，你别这样……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他扒着门框，声音带着哭腔，苦苦哀求，“是颜娜娜！都是那个***勾引我！是她在我面前诋毁你！我是鬼迷心窍了！你原谅我这一次，就这一次！我以后一定好好对你，我把心掏出来给你看！”
他说着，竟真的开始解自己的衬衫扣子，动作癫狂。
我冷眼看着他表演，心底没有半分波澜，只有浓浓的厌恶。
“你的心？”我嗤笑一声，“太脏，我不要。”
他解扣子的动作僵住，脸色惨白。
“我来，是通知你两件事。”我懒得再跟他废话，直接进入正题，“第一，你的东西在里面垃圾桶，自己拿走。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陆晨嘴唇哆嗦着，眼神绝望。
“第二，”我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你被辞退，只是开始。你在上一家公司实习时，挪用小组活动经费，做假账平掉的事情，以及你***女同事隐私照片，威胁对方的事情……相关证据，我已经移交公安机关和你们之前的公司总部。”
陆晨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身体控制不住地开始发抖。
“不……你不能……妮可，你不能这么对我！我会坐牢的！我这辈子就毁了！”他发出凄厉的尖叫，想扑上来抓我。
我后退一步，面无表情地关上了门。
“砰！”
厚重的实木门，将他绝望的嘶吼和哀求，彻底隔绝在外。
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我能听到外面他疯狂捶打门板、哭嚎咒骂的声音，渐渐变得无力，最后只剩下呜咽。
我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
这就受不了了？
颜娜娜那份“大礼”，还没送到呢。
毁掉一个人，最好的方法，就是拿走她最在意的东西。
颜娜娜最在意的，就是那个她偷来的，“颜家大小姐”的身份和随之而来的优渥生活。
那么，就从这里开始吧。
我拿出手机，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张姨，”我对着电话那头，那个在颜家工作了十几年，此刻想必正因为女儿的丑闻而惶惶不可终日的女人，语气平静无波，“麻烦你今天之内，把颜娜娜的所有东西，从我家清理出去。一件不留。”
“另外，转告她，我爸给张姨你买的，登记在她名下的那套公寓，以及那辆保时捷，公司会派人收回。”
“从今天起，她颜娜娜，以及你，张姨，与我们颜家，再无任何瓜葛。”
电话那头，传来张姨压抑的哭声和焦急的解释。
我没听，直接挂断。
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她们母女，不配得到任何怜悯。
做完这一切，我走到窗边，看着楼下。
陆晨失魂落魄地抱着那个从垃圾桶里捡出来的文件袋，踉踉跄跄地走远了，背影佝偻，像个孤魂野鬼。
而城市的另一端，颜娜娜大概正在体验从云端跌落，一无所有的滋味。
这就结束了吗？
不。
对于没有底线的人，仅仅是身败名裂，一无所有，还不够。
他们加诸在我身上的，我要他们，百倍偿还。
正餐，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