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被强行拽回躯壳的刹那,喉间灼烧的剧痛未散,舌尖仍残留着那御赐毒酒诡异的甜腥与金属锈气。
谢姝宁猛地睁开眼。
熟悉的云锦帐幔低垂,空气中冷冽的梅香丝丝缕缕。
一切如旧,仿佛那穿肠烂肚的痛楚、那冰冷蔓延的死亡只是噩梦一场——如果,眼前没有这张盈满虚伪担忧的脸。
“姐姐,您可算醒了。”
谢琳琅手捧白玉杯,嗓音蜜糖般甜腻,眼底那丝迫不及待的锐光却几乎要破眶而出,“陛下亲赐的佳酿,西域进贡的葡萄红,独独赏了您呢。
您昏睡了半晌,酒快凉了,风味该差了,快趁热饮了吧。”
谢姝宁的目光滑过那杯猩红,落在谢琳琅身后。
萧衍,她的未婚夫,大周朝的靖王殿下,正负手而立。
俊朗面容上一派温润,眼神却深冷,带着一种近乎平估的冷静审视,像在等待一个早己注定的结果。
就是这个男人,片刻前,还紧握她的手,言辞恳切,许诺宫变功成后必以凤冠相赠,立她为后。
转瞬,御前太监便捧来鸩酒,朗声宣读她的“罪状”——勾结外敌,祸乱宫闱。
罪证?
便是她那好妹妹谢琳琅“无意”在她寝殿搜出的、与敌国皇子“往来”的密信,那足以以假乱真的笔迹。
她骤然彻悟。
这一切,不过是他们投向东宫太子的投名状。
用她镇国公府嫡女的性命,和她身后可能残存的势力,为太子今夜宫变登基,铺就最后一块染血的垫脚石。
好一对狼心狗肺的豺狼!
恨意如毒藤,瞬间缠紧心脏,勒得她几乎窒息。
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刺痛换来一丝冰凉的清明。
她重生了。
回到了被毒死的这一刻。
前世咽气时滔天的怨怼与不甘,此刻尽数沉淀为眼底最冰冷的算计。
她记得这杯酒,记得他们得手后狂喜扭曲的嘴脸,记得镇国公府上下百余口在她死后被按上同谋之罪,血染刑场!
既然老天让她回来,这笔血债,就该连本带利,重新清算!
她垂下眼睫,掩住眸底翻涌的杀机,再抬眼时,只剩虚弱的茫然与一丝受宠若惊:“陛下……赏赐?”
“是呀姐姐,天大的恩宠呢。”
谢琳琅将杯子又往前递了递,笑容甜得发腻,催促之意己不加掩饰。
谢姝宁弯起毫无血色的唇,露出一抹极淡、却意味深长的弧度。
她撑着虚软的身子,慢慢坐起,接过了那杯鸩毒。
指尖冰凉,触碰到温润的玉杯,冷暖分明。
她看着杯中晃动的猩红,如同看到了前世淌了一地的温热鲜血。
“是啊,天大的……恩宠。”
她轻声重复,似喟叹,更似嘲讽。
萧衍眉头几不可查地一蹙,似乎觉得她这反应异样,但大功告成的兴奋压倒了一切疑虑。
他温声催促,滴水不漏:“姝宁,莫负圣恩,让陛下久等。”
谢姝宁抬眼,目光在他二人脸上缓缓扫过,将他们眼底那按捺不住的贪婪与得意尽收眼底。
然后,她举杯,仰头,将杯中物一饮而尽。
辛辣灼喉,随即是熟悉的、撕裂脏腑的剧痛轰然炸开。
她手指一松,白玉杯跌落厚毯,闷响一声。
她捂住胸口,身体剧烈痉挛,暗红的血自唇角溢出,整个人向后重重倒回锦被之间。
眼眸望着帐顶,瞳孔里的光一点点涣散,终至寂灭。
“死了?”
谢琳琅压低声音,狂喜得浑身轻颤。
萧衍一步上前,指尖迅速探过谢姝宁鼻息,又猛地收回。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脸上所有温润假面剥落,只剩下冰冷的得意与放松:“解决了。”
“太好了!
这绊脚石总算碎了!”
谢琳琅几乎雀跃,面容因狂喜而扭曲,“王爷,太子殿下那边……放心,国公府的兵符己是囊中之物,加上我们备好的‘证据’,太子今夜必定马到功成!
届时,你我便是从龙首功!”
萧衍志得意满,揽过谢琳琅的腰肢,“日后,靖王妃之位,乃至中宫后位,都是你的。”
两人相视而笑,眼中尽是对权位的炽热贪婪,再未瞥一眼床上那具迅速冰冷的“尸体”。
他们相携快步离去,低声吩咐门外心腹:“看好这里,不许任何人扰了姐姐静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