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门合拢,隔绝最后一丝微光。
死寂弥漫。
本该气绝的谢姝宁,睫毛几不可见地颤了颤。
腹中绞痛仍在,却远比前世那般肝肠寸断、迅速毙命来得缓慢。
离宫前,她借口整理父亲遗物,偷偷潜入国公府密室带出的那枚解毒丹,终究起了效用。
虽不能尽解鸩毒之烈,却顽强护住了心脉,争得了这片刻喘息之机。
她强忍剧痛,艰难坐起,用袖口狠狠拭去嘴角血渍。
时间紧迫。
她深吸一口气,踉跄下床,扑到窗边紫檀书案前。
案上,静置一只上了锁的玲珑锦盒。
这是萧衍今日入宫前,亲手交予她“保管”的,千叮万嘱,说内藏关乎身家性命的要紧之物,命她务必藏好。
前世,她深信不疑,至死未碰。
后来,这盒子成了***羽呈上的“铁证”,与那些栽赃国公府的“密信”并列。
谢姝宁眼底寒光乍现,拔下发间一根坚硬的银簪,插入锁芯细微拨动。
“咔哒”一声脆响,锁舌弹开。
她掀开盒盖,里面果然静静躺着一封火漆密封的信函。
漆印上,是萧衍的私印图腾。
她毫不犹豫地撕开信封,抽出信纸。
目光疾扫,内容与前生所知无异——详尽罗列太子今夜宫变部署、联络信号、以及事后需清理的朝臣名单。
此信若在,太子成,则是萧衍的从龙之功;太子败,便是万劫不复的铁证!
萧衍将此物放在她处,不过是觉得她这将死之人这里最安全,且事后方便栽赃。
谢姝宁无声冷笑,将信纸凑近烛火。
焰舌舔舐纸角,迅速蔓延,化为灰烬。
旋即,她从书案最底层暗格中,抽出另一封几乎一模一样的信函。
这是她昨夜彻夜未眠,仿照萧衍笔迹与口吻,耗尽心神伪造的。
内容大同小异,唯独在关键的两处***与时辰上,做了细微却足以致命的改动。
最后盖上的假漆印,足以乱真。
她将这封假信仔细封好,放入锦盒,锁扣落下,归于原处。
做完这一切,她额际冷汗涔涔,毒力残余令她眼前发黑。
她踉跄退回床边,重新倒下,闭目凝神,全力对抗体内肆虐的毒性,等待着。
时间在死寂中滴答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一个时辰,或许更久。
远处隐约传来骚动。
起初是兴奋的呼喊,很快演变成混乱的惊叫、兵刃凶狠撞击的刺耳锐响!
声浪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夹杂着绝望的哀嚎和纷乱奔跑的脚步声。
“败了!
宫变失败了!”
“太子……太子被御林军拿了!”
“快逃啊——!”
谢姝宁骤然睁眼。
眼底一片清明冷冽,再无半分混沌虚弱。
来了。
“砰——!”
殿门被人从外狠狠撞开!
谢琳琅鬓发散乱,华服染血,原本娇美脸庞因极致的惊恐与难以置信而彻底扭曲。
她跌撞冲入,视线猛地钉在床沿——本该毒发身亡的谢姝宁,此刻正好端端坐着,慢条斯理用一方素绢擦拭唇角。
谢琳琅如遭雷击,瞳孔骤然缩成针尖,尖利的声音劈裂空气:“你怎么可能没死?!
那毒酒见血封喉!
你喝了!
我亲眼看着你断气的!”
谢姝宁缓缓站起身。
面色虽苍白,背脊却挺得笔首。
她一步步走向吓瘫在地的谢琳琅。
窗外火光跃动,在她半明半暗的脸庞上投下摇曳的影,那双眼睛里淬着的寒冰,比殿外的杀戮更令人胆寒。
“我没死,妹妹很失望?”
声音轻缓,却带着千钧重压,“那一杯,还送不走我。”
谢琳琅猛地意识到什么,骇然扭头看向那只锦盒,声音撕裂:“那信?!
你动了手脚?!
是不是你!
宫变失败是不是你——”话音戛然而止。
一道冰冷的金属寒光掠过她的眼帘。
谢姝宁倏然抽出了墙上悬挂的镇宅宝剑——父亲留给她唯一的有形念想。
剑锋森然,精准地抵住谢琳琅咽喉,微微一压,雪肤瞬间沁出一粒鲜红血珠。
所有尖叫与质问卡死在喉间。
谢琳琅僵如石雕,浑身抖若筛糠,死亡的冰冷触感扼住了她的呼吸。
谢姝宁俯视着她,眼神无波无澜,唯有沉静的杀意铺天盖地。
“因为现在,”她一字一顿,声线冷得冻结空气,“该死的是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