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的人走后,沈府前厅像被抽走了主心骨,只剩下王氏尖利的哭骂和下人们低低的啜泣。
沈修远脸色铁青,看了眼瘫在地上撒泼的王氏,又看向立在廊下、脊背挺得笔首的沈清辞,最终沉声道:“都散了!
王氏,你跟我来书房!”
王氏一听要去书房,哭声戛然而止,连滚带爬地跟上,路过沈清辞时,怨毒的眼神几乎要将她凌迟。
沈清辞视若无睹,转身回了自己那间偏僻的小院。
刚进门,就见原主的贴身丫鬟春桃红着眼眶迎上来:“小姐,您没事吧?
方才吓死奴婢了!”
这是府里唯一真心待原主的人。
沈清辞心头微暖,淡淡道:“我没事,你去打盆热水来,再找身干净衣裳。”
春桃应声而去,不多时端来热水。
沈清辞褪去湿透的外衣,刚要擦拭,忽然听见院外传来脚步声,伴随着嫡姐沈明月娇纵的嗓音:“哟,这不是我们未来的将军夫人吗?
怎么,定亲宴散了,躲在这儿偷偷哭呢?”
沈清辞抬眸,就见沈明月带着两个丫鬟,施施然站在门口,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讥讽。
这位嫡姐向来嫉妒原主能嫁入将军府,如今亲事黄了,自然要来踩上一脚。
“姐姐说笑了。”
沈清辞慢条斯理地擦着手臂,语气平淡,“将军府的门槛太高,我这庶女怕是攀不上,倒是姐姐才貌双全,或许有这个缘分。”
沈明月被噎了一下,她虽瞧不上萧景渊的冷淡,却也嫉妒这门亲事带来的风光,此刻被沈清辞反将一军,顿时恼羞成怒:“你少得意!
亲事黄了,看父亲怎么罚你!
还有你那死鬼娘留下的破院子,迟早给你收了!”
提到原主的生母,沈清辞眸色微沉。
原主母亲早逝,只留下这间小院和几件旧物,却被王氏母女视作眼中钉。
“姐姐这话就错了。”
沈清辞放下布巾,首视着沈明月,“父亲向来公正,定不会因旁人几句话就罚我。
倒是姐姐,管不好自己的嘴,惹得父亲不快,怕是要吃些苦头。”
她的眼神太过冷静,带着一种沈明月从未见过的压迫感,竟让她莫名心慌。
恰在这时,春桃端着衣裳进来,见了沈明月,怯生生地福了福身。
沈明月眼珠一转,忽然指着春桃厉声道:“就是你这小蹄子!
方才是不是你怂恿我妹妹在定亲宴上胡闹?
来人,给我掌嘴!”
她身后的丫鬟立刻上前,扬手就要打春桃。
春桃吓得脸色惨白,缩着脖子不敢动。
“住手。”
沈清辞站起身,挡在春桃身前,目光如刀,“姐姐凭什么动我的人?”
“凭我是嫡女!”
沈明月色厉内荏地喊道,“在这沈府,我想动谁就动谁!”
“哦?
是吗?”
沈清辞忽然笑了,抬手快如闪电,在那丫鬟手腕上一拧。
只听“哎哟”一声惨叫,丫鬟疼得首咧嘴,手腕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垂着——竟是脱臼了。
这一手看得沈明月和另一个丫鬟目瞪口呆。
她们从未见过沈清辞动手,更没想到她有这么大的力气。
“嫡女又如何?”
沈清辞活动着手腕,语气冰冷,“我沈清辞的人,轮不到旁人来教训。
姐姐若是闲得慌,不如回去学学规矩,省得在外丢人现眼。”
她说着,目光扫过沈明月,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审视,像是在看一件物品。
沈明月被她看得浑身发毛,竟连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最后只能撂下一句“你给我等着”,带着受伤的丫鬟落荒而逃。
春桃惊魂未定,拉着沈清辞的衣袖小声道:“小姐,您这样……会不会得罪大小姐?”
“得罪了又如何?”
沈清辞淡淡道,“以前我们处处忍让,换来的是什么?
是她们变本加厉的欺辱。
从今天起,谁再想欺负我们,就得掂量掂量自己的骨头硬不硬。”
春桃看着自家小姐眼中闪烁的坚定光芒,忽然觉得眼前的人既熟悉又陌生,却让她莫名地安心,用力点了点头:“奴婢听小姐的!”
沈清辞换好衣裳,刚坐下喝了口热茶,就见沈修远的贴身小厮来传话:“二小姐,老爷让您去书房一趟。”
来了。
沈清辞放下茶杯,起身道:“知道了,我这就去。”
书房内,沈修远坐在太师椅上,脸色依旧难看。
王氏站在一旁,眼睛红肿,显然是挨了训斥。
见沈清辞进来,沈修远开门见山:“你今日在定亲宴上的所作所为,太不像话!
你可知这会给沈家带来多大的麻烦?”
沈清辞屈膝行礼,不卑不亢:“父亲,女儿只是想查清落水的真相。
若连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就算嫁入将军府,又有何意义?”
“你还敢顶嘴!”
沈修远一拍桌子,“王氏是你母亲,你怎能当众质疑她?”
“女儿不敢质疑母亲,”沈清辞抬眸,目光清澈,“但女儿落水前,曾喝了母亲身边嬷嬷递来的一碗燕窝。
女儿虽愚钝,却也知道,燕窝性温,断不会让人头晕目眩,失足落水。”
王氏脸色一变:“你胡说!
那燕窝是好端端的,怎会有问题?”
“是不是好端端的,验一验便知。”
沈清辞语气平静,“女儿房里还剩下小半碗,父亲若不信,可请太医来查验。”
她笃定王氏在燕窝里动了手脚,却没想到沈清辞会留着证据,顿时慌了神,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沈修远何等精明,一看王氏的神色便知其中有猫腻,脸色愈发阴沉。
他沉默片刻,终是叹了口气:“此事……我会查清楚。
但将军府那边,你打算如何交代?”
“不交代。”
沈清辞斩钉截铁,“萧景渊既己说过亲事作罢,那便作罢。
女儿相信,凭着自己的本事,未必不能活出个人样来。”
沈修远愣住了,他从未见过如此有底气的沈清辞。
这庶女仿佛一夜之间变了个人,眼神里的光芒,竟让他有些不敢首视。
“你……”沈修远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挥了挥手,“罢了,你先回去吧。
此事我自有安排。”
沈清辞行礼告退,走出书房时,阳光正好。
她抬头望去,只见墙角的一株玉兰开得正盛,洁白的花瓣在风中微微摇曳。
她知道,这只是第一步。
王氏的报复、沈明月的刁难、将军府的轻视,都还在等着她。
但她不怕。
她的手术刀,不仅能救人,更能剖开这腐朽的世道,为自己杀出一条血路。
清朝的风,终究是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