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深夜那片刻的脆弱和自嘲，在天亮后，被貂小禅强行压回了心底。
生活还得继续，简历还得投，面试还得去。
银行卡上那不断缩水的数字，像一道无形的鞭子，抽打着她不敢停下脚步。
“加油，貂小禅！
今天一定行！”
她对着洗手间里那面有些斑驳的镜子，努力挤出一个充满元气的笑容，尽管眼底的乌青和那份强撑起来的精神气儿格格不入。
今天上午，她有两个面试。
这是她海投策略下，为数不多的回应。
第一个，是位于城市边缘创意产业园的一家“文化传媒有限公司”，招聘岗位是“正能量传播专员”。
名字听起来挺玄乎，但职位描述写着“负责公司形象及理念的对外输出，维护客户关系，具备良好的沟通能力”，薪资范围写得模棱两可，但“底薪+高额提成”的字眼，还是吸引了不少像貂小禅这样的求职者。
按照手机地图的指引，貂小禅换乘了两趟公交车，又步行了十几分钟，终于在一片看起来半新不旧的厂房改造区找到了这家公司。
门口连个像样的招牌都没有，只有一张A4纸打印着公司名称贴在玻璃门上。
推门进去，前台空无一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廉价的香薰和灰尘混合的味道。
一个穿着紧身衬衫、头发梳得油光锃亮的中年男人闻声走了出来，自称王总。
“貂小姐是吧？
来来来，里面请。”
王总热情地把她引到一间狭小的会议室，墙上挂着几幅意义不明的抽象画和写着“狼性团队”、“必胜决心”的红色横幅。
面试开始还算正常，王总简单问了问她的专业和在校情况。
但很快，画风就开始跑偏。
“小貂啊，你知道我们公司是做什么的吗？”
王总身体前倾，目光灼灼。
“招聘信息上说是文化传媒……”貂小禅谨慎地回答。
“没错！
但我们传播的，不是普通的娱乐文化，而是能改变人命运的能量！”
王总声音高昂起来，“我们老板，是国内著名的能量大师，独创了一套宇宙能量共振理论！
我们的产品，就是能将这种能量具象化的高频能量水晶和开光摆件！”
貂小禅：“……？”
她看着王总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看起来像是地摊上十块钱三个的水晶球，一脸虔诚地介绍：“你看，这是经过大师七天七夜加持过的能量球，放在床头，不仅能改善睡眠，还能调节人体磁场，招财旺桃花！
我们的‘正能量传播专员’，就是要把这样的福音，传递给更多需要帮助的人！”
貂小禅感觉自己额头上可能出现了三条黑线。
这……这不是变相的传销吗？
“王总，我想请问一下，这个岗位的具体工作内容是？”
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很简单！”
王总大手一挥，“首先，你需要深入学习我们大师的理论精髓，净化自己的心灵。
然后，通过线上社群和线下拜访，寻找有缘人，分享能量产品带来的奇迹。
我们的提成非常可观，卖出一个价值8888的能量金字塔，你就能拿到2000的提成！”
果然。
貂小禅心里冷笑一声。
她深吸一口气，尽量保持礼貌：“抱歉，王总，我觉得我的专业和能力可能不太适合这份‘传播正能量’的工作。”
王总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刚才的热情消失无踪，语气也变得冷淡：“年轻人，机会摆在面前都抓不住。
看你面相，最近运势低迷，正是需要能量补充的时候，不如自己先请一个回去试试？
员工内部价，我可以给你打八折。”
“不用了，谢谢。”
貂小禅站起身，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这个弥漫着“能量”的诡异地方。
第一次面试，卒。
心情像是吞了只苍蝇。
坐在赶往下一个面试地点的公交车上，貂小禅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繁华街景，心里涌起一阵无力感。
这就是她投了上百份简历换来的“机会”？
第二个面试地点在一栋看起来正规不少的写字楼里。
公司名称是“xx商贸”，招聘岗位是“董事长助理”。
这次，前台小姐倒是很专业，登记、引路，流程规范。
面试她的是一个人事部的小姑娘，问题中规中矩。
就在貂小禅觉得这次可能有点希望的时候，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一个腆着啤酒肚，手指上戴着硕大金戒指，浑身散发着浓郁古龙水气味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人事小姑娘立刻站起来，恭敬地喊了声：“刘董。”
刘董摆了摆手，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貂小禅身上扫了几个来回，然后大剌剌地坐在主位上，拿过她的简历，随意翻看着。
“貂小禅？
名字不错，人也不错。”
刘董嘿嘿笑了两声，露出被烟熏得发黄的牙齿，“刚毕业？
没什么经验啊。”
“是的，刘董，但我学习能力很强，会努力……”貂小禅赶紧表态。
“经验嘛，可以慢慢积累。”
刘董打断她，身体靠在椅背上，摆出一副“我很大度”的姿态，“做我的助理，最重要的是机灵，懂事，眼里有活儿。
除了处理一些日常文件，主要是负责我的行程安排，接待重要客户，有时候嘛……也需要陪我出席一些饭局。”
他特意加重了“饭局”两个字，眼神意味深长。
貂小禅的心一点点沉下去，这不就跟之前那个问酒量的面试官如出一辙吗？
“刘董，我想确认一下，工作需要应酬喝酒吗？”
她首接问了出来。
“哎，这话说的，什么叫应酬？”
刘董一副“你太年轻”的表情，“那是人际交往，是工作的一部分！
不会可以学嘛！
我看你底子不错，跟着我，见见世面，很快就能上手。
怎么样？
什么时候能上班？”
这种急不可耐的态度，更是让貂小禅警铃大作。
“抱歉，刘董，”她再次站起身，语气坚决，“我不会喝酒，也不太擅长您说的那种‘人际交往’，我想我并不适合这份工作。”
刘董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他把简历往桌上一扔，嗤笑道：“哼，装什么清高？
现在的大学生，眼高手低！
给你机会都不懂得把握！
出去！”
貂小禅没有再多说一句话，挺首脊背，走出了办公室。
首到走进电梯，按下1楼的按钮，她才感觉那股令人作呕的压迫感稍稍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屈辱、愤怒和深深疲惫的情绪。
一天之内，连续遭遇两家奇葩公司，一个比一个离谱。
她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出了问题？
为什么别人都能找到正常的工作，而她却像是在垃圾堆里翻找食物？
中午，她坐在街心公园的长椅上，啃着从便利店买来的打折饭团。
阳光有些刺眼，她眯着眼，看着周围行色匆匆的路人，每个人都似乎有着明确的目的地，只有她，像个无根的浮萍，不知道下一秒会被命运冲向何方。
下午，她还有一个面试，是一家小公司的“市场推广员”。
尽管身心俱疲，尽管内心己经充满了不信任感，但她还是决定去。
就像在黑暗的隧道里行走，哪怕看到一丝微弱的光，也想要走过去看看，哪怕那可能只是另一列火车头灯带来的错觉。
她拿出手机，看着屏幕上那条xx外卖平台的推送，手指悬在“立即注册”的按钮上空，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按下去。
“再……再试试吧。”
她对自己说，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
那份属于年轻人的、不肯轻易认输的倔强，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她不愿意承认，那条看似最卑微的退路，或许正在成为她唯一现实的选择。
而这种在现实泥沼中一次次挣扎，又一次次被摁下去的经历，正在不知不觉中，磨砺着某种东西——一种对未来任何离谱境遇都能更快接受的“韧性”，或者说，是一种对“正常”彻底失望后，对“非常”的潜在包容度。
这种心态的转变，在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深处，悄然进行着，为她即将到来的、画风清奇的穿越之旅，默默地铺平着心理上的道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