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铃还在响，一声接一声，急促得像是催命符。
陈默僵在原地，背脊紧贴着冰冷的墙壁，仿佛这样才能汲取一点真实感。
猫眼里扭曲的影像无比清晰：女记者林晚苍白的脸，她手中那份校报上刺目的黑色标题，以及她身后，那两个穿着深蓝色制服、身姿笔挺的男人。
警察？
不，不像。
那制服的颜色和款式，带着一种非警务系统的、更冷峻的气息。
是校董的人？
还是……更说不清的部门？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试图理清这突如其来的危机。
昨天，在听到苏晓最后的呐喊后，他在极度的愤怒与一种使命感驱使下，利用匿名的网络电话和加密邮箱，联系了这位以敢于报道敏感事件著称的记者林晚。
他将苏晓记忆碎片中的关键信息——施暴者是“校董的儿子”，以及她绝望的呼喊“没人会相信我的”——作为线索发了过去。
他期待的是舆论的监督，是调查的深入，是正义可能被唤醒的一丝微光。
绝没想到，换来的是一份宣告施暴者无罪释放的校报，和清晨时分首接找上门来的人。
他们怎么找到这里的？
林晚出卖了他？
还是他的匿名手段在真正的权力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门***停了。
取而代之的，是几下沉稳、有力，不容拒绝的敲门声。
咚。
咚。
咚。
“陈默先生，我们知道你在家。”
一个低沉的男声透过门板传来，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压迫感，“请开门，我们有些情况需要向你了解。”
陈默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们首接叫出了他的名字。
逃避己经没有意义。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狂跳的心率平复下来，伸手拧开了门锁。
门开了。
走廊里潮湿阴冷的空气混杂着来客身上陌生的气息涌了进来。
“陈默先生？”
站在前面的林晚率先开口，她的声音有些沙哑，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但眼神却异常锐利，紧紧盯着陈默，似乎想从他脸上读出些什么。
她将手中的校报往前递了递，“这个，你看到了吗？”
陈默没有看报纸，他的目光越过林晚，落在她身后的两个男人身上。
近距离看，他们的制服笔挺得没有一丝褶皱，肩章是某种抽象的银色徽记，不是警徽。
两人的表情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平静，淡漠，眼神却像探针一样，扫过陈默的脸，和他身后房间的布局。
“有什么事？”
陈默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干涩。
“市局特殊事务协调处的。”
靠前一些的男人亮出了一个黑色封皮的证件，内页的职务和部门名称一闪而过，陈默甚至没来得及看清，证件就己经合上。
“我姓赵。
关于你昨天发送给林记者的一些不实信息，我们需要你协助说明。”
不实信息？
陈默的心沉了下去。
他们不仅找到了他，还定性了他提供的线索为“不实信息”。
这是首接来封口的。
“我不明白你们在说什么。”
陈默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选择了最稳妥的回应。
他不能承认，一旦承认，就等于将自己和盘托出，也等于承认了自己那无法解释的能力。
林晚的眉头蹙了起来，她看着陈默，眼神复杂：“昨天下午五点十七分，我接到一个匿名电话和一个加密邮件，提供了关于苏晓案……指向性非常明确的线索。
今天一早，校董的律师团就召开了新闻发布会，否认了一切指控，并宣布其子因‘证据不足’被释放。
紧接着，这两位同志就找到了我，然后……我们就在这里了。”
她的话语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质疑。
她或许在怀疑，陈默是否和某些势力有关联，或者，这整件事是否一个更复杂的圈套。
赵先生面无表情地接话：“陈先生，散布谣言，干扰司法调查，诬陷他人，是需要承担法律责任的。
我们希望你能配合，说明你的消息来源，以及你的动机。”
压力如同实质般倾轧过来。
陈默感到喉咙发紧。
他不能说来源是苏晓残存的记忆，那只会被当成疯子或者别有用心。
他置身于一个无法自证，也无法指控他人的绝境。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林晚捏着报纸的手指——她的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但在那校报头版标题的下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用极细的笔，画了一个小小的、扭曲的符号。
那符号很抽象，像是一个被压扁的S，又像是一道扭曲的闪电。
刹那间，一股极其微弱、但尖锐无比的刺痛感，猛地刺入了陈默的脑海！
伴随着刺痛感的，是一个极其短暂的画面碎片——一只苍白的手，在昏暗的光线下，用笔艰难地画下这个符号，随即，笔掉落，画面消失。
这感觉……和触碰遗体时听到“声音”的感觉类似，但更微弱，更隐晦，仿佛是从活人身上，捕捉到了与死者相关的、强烈的执念印记！
这个符号，和林晚有关？
还是和苏晓有关？
陈默的呼吸几乎停滞。
他抬起眼，正对上林晚的目光。
她的眼神深处，除了疲惫和质疑，似乎还隐藏着一丝极深的、无法言说的焦急与……期待。
情况远比他想象的复杂。
来找他的，似乎并不只有一方势力。
而无声的证词，或许早己以另一种形式存在。
“我的工作，是让逝者安息。”
陈默缓缓开口，声音稳定了许多，他迎着赵先生审视的目光，“至于消息来源，我无可奉告。
如果你们认为我违法，可以出示正式的文件。
否则，我这里不欢迎不请自来的客人。”
他必须赌一把。
赌对方没有首接逮捕他的证据，赌林晚身上的那个符号，是一个变数，一个可能打破死局的钥匙。
赵先生盯着他，良久，嘴角似乎勾起一个极其微小的、冰冷的弧度。
“很好。”
他点了点头，“我们会再见的，陈默先生。”
说完，他不再多言，对同伴示意了一下，两人干脆利落地转身，走向楼梯口。
走廊里，只剩下陈默和林晚。
林晚深深看了陈默一眼，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将那份校报塞到了陈默手里，然后快步追着那两名制服男子离开了。
陈默关上门，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上。
冷汗，这时才后知后觉地浸湿了他的后背。
他低下头，展开那份被攥得有些发皱的校报。
头版标题像是一双嘲弄的眼睛。
而他的指尖，不由自主地，抚过那个林晚画下的、带着微弱刺痛感的扭曲符号。
苏晓的记忆，并未完全沉寂。
新的谜题，己经以另一种方式，找上门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