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再缠着你了,再也不会了。”声音落下,轻得像一声叹息,却带着斩断一切的决绝。
江深将两件粉色马甲并排放在桌上。左边那件,洗得发白,边缘磨出毛边,
领口商标模糊——无声诉说着数年的珍视与时光的消磨。右边那件,是崭新的,
质地明显更优,价格更贵——这是他特意去买的。他凝视着它们,眼里一片死寂。
归还那件旧的,是给这场无望的守候一个交代。加上这件新的,是为这近二十年卑微的痴妄,
亲手画上句点。指尖最后一次蹭过旧马甲领口内侧那早已磨损的商标,心里没了往日的酸涩,
只剩一片沉到底的、冰冷的灰烬。这两件马甲,一件代表他过去的痴,一件斩断他未来的念。
他闭上眼,那个混乱而刺骨的夜晚猛地撞进脑海——会所包间外,他视若珍宝的“礼物”,
被轻描淡写地定义为“商家硬塞的赠品”;他那点卑微的欢喜,成了众人酒后的笑料谈资。
“蹭个礼物”的嘲讽,像淬了冰的针,扎透了他最后一点暖意。他从回忆的泥沼中挣脱,
沉默地看着办公桌上那片狼藉——被打翻的千纸鹤罐,
被冷茶浸湿的、写着“林溪”的粉色纸条。一张粉色纸条尤其狼狈,
“林溪”二字被晕染得模糊不清——那是他无数个深夜里,一边想着她,
一边偷偷写下的痴念。他细致地收拾好一切,让一切恢复近乎刻板的整洁。
这是他为这个地方,做的最后一件事。当天,他干净利落地了结了一切。
辞职信放在导师桌上,面对震惊与挽留,他只是更深地鞠了一躬。随后,
将那个装着两件马甲的袋子,悄无声息地置于林溪空着的工位旁。没有只言片语,
没有片刻停留。他拖着行李箱,一步步走出了这座浸满伤痛的城市。**十岁了,他第一次,
想为自己而活。1 溪水惊魂青石镇的夏天,热得连狗都趴在树荫下吐着舌头喘气。
蝉鸣一声接一声,撕扯着人的耳膜。十四岁的林溪穿着碎花小裙子,赤脚踩在冰凉的溪水里。
比她小一岁的代玲跟在她身后,像个小尾巴。代玲性子野,是镇上出了名的"小炮仗",
活泼开朗,跑起来辫子一甩一甩的。"溪溪姐,你看那边!"代玲突然压低声音,
兴奋地指向一处石缝,"有鱼!好大一条!"林溪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果然看到一尾银色的鱼儿在石缝间灵活地穿梭。她顿时来了兴致,让代玲在浅水区等着,
自己则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屏住呼吸,独自向着石缝靠近。指尖刚触到冰凉的鳞片,
那鱼儿一个摆尾,从她指缝间逃脱。林溪不甘心,又往前探了探身子,
脚下布满湿滑青苔的卵石却猛地一松——"扑通!"巨大的水花溅起,冰冷的溪水瞬间没顶。
林溪慌乱地扑腾着,口鼻不断呛进冷水,视线开始模糊。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淹死的时候,
一只胳膊有力地箍住了她的腰,那力道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拼命将她往岸边拖拽。
求生的本能让她死死抓住对方,混乱中,她似乎感觉到那只手臂猛地一僵,仿佛吃痛,
却丝毫没有松开。再次睁眼,鼻腔里充斥着镇卫生院呛人的消毒水味。她咳出几口水,
视线模糊地聚焦在床边那个小小的身影上。是江屿。他额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
嘴唇没什么血色,一双眼睛却紧紧盯着她,见她醒来,明显松了一口气,
小声嗫嚅着:"溪溪姐...你、你醒了就好。"林溪心头一软,
声音还带着溺水后的沙哑:"阿屿...是你救了我?"江屿似乎怔了一下,
长长的睫毛快速颤动,像受惊的蝶翼。他低下头,避开林溪的目光,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用更轻、几乎含在喉咙里的声音"嗯"了一下。随即,他又像是想起什么,
抬手掩嘴轻轻咳了两声,小声补充:"就是...呛了点水,嗓子有点不舒服。
"这微弱而隐忍的咳嗽声,和他那副低眉顺眼的模样,恰到好处地落进了刚进门的江母耳中。
"哎哟我的小祖宗!"江母一个箭步冲上来,心疼地把江屿揽进怀里,
手不住地摸他的额头脸颊,"你怎么这么傻!受伤了吧,自己身子骨弱还不知道当心!看看,
这肯定是着凉了!"跟来的林溪父母见此情景,更是感激得不知如何是好,
看着江屿那"虚弱"却"勇敢"的样子,满口都是夸赞。当天就杀了家里养了多年的老母鸡,
炖了浓香的鸡汤,专程给"小英雄"补身体。喧嚣和关切像温暖的潮水,将江屿紧紧包围。
没有人注意到,病房外走廊尽头冰冷的长椅上,另一个身影正默默蜷缩着。十二岁的江深,
左边腰腹处缠着厚厚的纱布,刺目的血渍正从内部缓缓渗出,
那是溪底锋利石块狠狠划过留下的伤口。疼痛让他小脸发白,身体微微发抖,
可比身体更冷的,是心底那股不断下沉的寒意。他看着窗内那母慈子孝、备受关怀的一幕,
眼前却恍惚闪过两年前那个让他永生难忘的午后。那天是林溪的生日。
江深记得她前几天无意中说起,想要一对刚孵出来的翠鸟幼雏。为了这份生日惊喜,
他特意找到镇子边缘那棵最高的歪脖子树——镇上老人说,那里年年都有翠鸟做窝。
午后阳光正好,江深费力地爬上树干,果然在枝桠间发现了一个隐蔽的鸟巢。
他小心翼翼地伸手,指尖微微发颤,刚刚触到温热的鸟蛋——“哐当——!
”一声搪瓷脸盆砸落瓷砖的巨响,如炸雷般从林家传来,紧随其后的,
是林溪一声尖锐的惊叫。江深吓得一激灵,心头一紧,下意识转头望去,脚下猛地踩空,
整个人从三米多高的树上重重摔下。落地时左手腕被尖锐的树枝狠狠划开,鲜血瞬间涌出,
泥泞的地面溅了他满身满脸。他忍着痛爬起来,还没来得及弄清状况,
就见江屿慌慌张张地从林家后院跑出来,脸色发白,衣领还有些凌乱。紧接着,
林溪裹着湿漉漉的浴巾冲了出来,眼圈通红,指着他们的方向带着哭腔喊:"有人偷看!
"这一刻,江屿像是突然找到了替罪羊,他快步走到摔得浑身是泥的江深面前,
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音量"小声"说:"哥...你、你怎么能做这种事?溪溪姐在洗澡啊!
"江深愣住了,左手腕的疼痛让他一时说不出话。
闻声赶来的大人们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江深满身泥泞地站在浴室窗外不远处的树下,
左手不自然地垂着,而江屿则是一脸"痛心疾首"地站在他面前。
"不是我..."江深艰难地开口,手腕钻心的疼,
"我是来给林溪掏鸟蛋的...""够了!"江父一把打掉他手中的鸟蛋,
蛋液在泥地里溅开,"还在这编故事!掏鸟蛋?这种时候你编这种谎话!
"江母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浴室方向:"那棵树就在浴室窗外,你爬那么高想干什么?
当我们都是傻子吗?!""我真的只是掏鸟蛋..."江深忍着眼泪,看着地上破碎的鸟蛋,
"我想给林溪生日礼物...""礼物?"江父冷笑一声,"趴在女孩子浴室窗外的树上,
这就是你说的礼物?""不是的!"江深急得声音发颤,"从树上根本看不到浴室里面!
""闭嘴!"江母厉声打断,"现在知道说看不到了?做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后果!
你当我们会信你的鬼话?"江屿适时地小声插话,
抖:"哥...你就认错吧...我都看见了..."这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林溪站在父母身后,看着江深狼狈的样子,又看看江屿"诚恳"的表情,
心里最后一丝犹豫也消失了。她咬着嘴唇,用那种混合着恐惧和厌恶的眼神看着他。
那个曾经会跟她一起玩耍的江深,在这一刻彻底变成了她心中最肮脏的存在。
"我真的没有..."他的辩解淹没在父亲盛怒的皮带声中。那一顿打格外的狠。
皮带抽在背上、腿上,但江深始终咬着牙,没有哭出声。
只有左手腕上那道被树枝划开的伤口,因为刚才的挣扎又渗出血来,***辣地疼。那道伤,
后来成了一道永久性的疤痕,像一条苍白扭曲的小蛇,盘踞在他的手腕上。
回忆的画面在此定格、褪色。江深的目光重新聚焦在窗内那片温暖的灯光下。
他也曾这样浑身是伤、满心委屈地站在父母面前,指着自己划破的手掌,可换来的,
是父亲失望的眼神,是母亲不由分说的责骂,是林溪那双漂亮眼睛里骤然升起的厌恶与恐惧,
以及弟弟江屿躲在母亲身后,那看似怯懦、实则带着一丝隐秘得意的眼神。
他好像说什么都是错的。那个曾经像小太阳一样明亮、爱笑爱闹的江深,
被一次次“别狡辩了”、“你就不能学你弟弟懂事点”的斥责,磨去了所有的光芒。
他渐渐明白,有些话,说了也没用,反而会招来更多的厌弃。从那以后,每到夏天,
江深穿短袖时,那道疤痕都会成为父母眼中的刺,提醒着他们这个儿子"不学好"的往事。
而林溪,从那天起,看他的眼神里也永远带着一层隔阂。就像现在,如果他冲进去,
指着自己鲜血淋漓的腰腹,大声说"是我救的",会怎样?
他仿佛已经听到了母亲的斥责:"又想抢弟弟功劳!"看到了父亲失望的眼神。
还有林溪...那双漂亮眼睛里必然会升起的、更深重的厌恶。那句冲到嘴边的真相,
混着伤口的锐痛和心底的委屈,被他死死咽了回去。他沉默地站起身,像一抹灰色的影子,
悄悄离开了这片不属于他的喧闹。那道留在江深腰腹上的伤疤,最终成了一道永久性的印记,
连同手腕处的那条苍白扭曲的小蛇,盘踞在他的肌肤上,也盘踞在他本应明媚的童年里。
他变得越来越沉默,习惯将所有情绪封存心底。那个在溪水里拼尽全力救人的午后,
连同那个被偷走的夏天和永远洗不清的污名,一起成了他少年时代的一口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沉溺其中,污名化作冰冷的水草,将他紧紧缠绕,无法呼吸,更无法上岸。
2 雪夜救赎十五年的人生里,江深从未觉得北方的冬天如此漫长。那年的雪下得特别早,
刚进腊月就封了镇口的路。鹅毛般的雪片簌簌落下,不出半日就把青石镇裹成了素白的世界。
林溪的父母临近年关出了远门,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后半夜,她忽然觉得浑身发冷,
额头烫得吓人。挣扎着摸到枕边的手机,
她凭着迷糊的意识按下了快捷拨号键——那是江屿的号码。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阿屿..."她气若游丝,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我好难受...你能不能..."那头沉默了两秒。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林溪?
"高烧让她根本听不出差异:"阿屿...我好冷...""等着,我马上到。
"约莫十分钟后,她卧室的窗户被轻轻撬开。一个身影利落地翻窗而入,带进一室风雪。
"林溪?"来人轻声唤道。林溪勉强睁眼,黑暗中只能看到一个模糊轮廓。
她自然以为那是江屿,虚弱地伸手:"阿屿...你来了..."那个身影顿了顿,
没有纠正。他蹲下身,声音放得很轻:"能走吗?我背你去医院。"林溪摇摇头,
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于是那人小心地将她扶起,让她趴在自己背上。他的背不算宽厚,
甚至有些瘦,却稳得很。他顾不上自己只穿着单薄的毛衣,一手稳稳托住她,
一手抓过床上厚厚的绒毯将她从头到脚裹好,生怕一丝寒气钻进去。他背着她,
每一步都走得极其艰难。狂风卷着雪片砸在脸上,像刀割一样疼。雪已经没过了小腿。
为了保持平衡,他不得不放慢速度,但每一步都迈得又稳又准。林溪迷迷糊糊地趴在他背上,
能感觉到他急促的心跳和粗重的喘息。他的脖颈被冻得通红,
呼出的白气在睫毛上结了一层薄霜。有几次他脚下一滑,整个人往前踉跄,
却总能及时用手撑住地面,宁可自己摔倒也要护住背上的她。这段平时都要走十五分钟的路,
在暴风雪中显得格外漫长。但江深咬紧牙关,硬是在二十分钟内赶到了镇医院。
镇医院的值班医生给林溪打了退烧针,挂上输液瓶。江深站在床边,头发上的雪化了,
水珠顺着发梢滴落。他找护士要了热水,用毛巾蘸着,笨拙地给林溪擦脸。
他在雪地里走了太久,一双手冻得不听使唤,连条毛巾都拧不干,水顺着他的手腕直往下淌,
可落到林溪脸上的动作,却格外轻柔。后半夜,林溪的烧渐渐退了,意识也清醒了些。
她微微睁眼,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靠在床边的椅子上,似乎睡着了。病房里灯光昏暗,
她只能看到对方轮廓分明的侧脸,和那双紧闭的眼睛下浓密的睫毛。
是阿屿吧...她迷迷糊糊地想,心里涌起一阵暖意,又沉沉睡去。再醒来时,天已大亮。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刺得她眯起眼。"溪溪姐,你醒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林溪转头,看见江屿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眼下泛着青黑,见她醒了立刻凑过来,
语气里带着心疼:"你可算醒了!我早上看到你的电话,担心的不得了,
你怎么不早点打给我?"高烧初退的倦意仍沉沉地压着眼皮,
让他的声音听起来像是隔着一层温吞的水。林溪思绪迟缓,望着他脸上的疲惫,
只觉得那份焦急与关心格外真切,沉甸甸地落在她心头。她苍白的嘴唇微微弯起,
声音轻弱:"还好你来了……"江屿愣了一下,随即自然地接过话:"是啊,
我接到电话就赶过来了。守了你一整夜,刚才看你退烧了,才敢眯一会儿。
"他指了指床头柜上的保温桶,"我还特意给你带了粥。"林溪心头一暖,刚想道谢,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江深拎着个塑料袋站在门口,里面装着几个还冒着热气的包子。
他看到屋内的情景,脚步猛地顿住。三人面面相觑,气氛一时凝滞。林溪看着江深,
眉头不自觉地皱起。她记得昨晚是"江屿"救了她、照顾她,现在江深出现在这里,
让她本能地感到不悦。"你怎么来了?"她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疏离,
"阿屿在这里照顾我就够了。"江深的目光在江屿身上停留了一瞬,
那双总是沉静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情绪翻涌了一下,但很快又归于平静。他没有解释,
只是把塑料袋轻轻放在门口的椅子上,低声说:"顺路买的。"说完,他转身离开,
轻轻带上了门。林溪望着那扇门,心里莫名空了一下。但很快,
江屿温柔的声音就把她的注意力拉了回来:"溪溪姐,趁热喝点粥吧。昨晚你烧得那么厉害,
可把我急坏了..."她不知道,
也不会知道——那个在风雪夜里翻窗而入、背着她踏雪前行、守了她整整一夜的人,
此刻正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那双昨晚背过她的手臂上,满是冻疮;那双走过雪夜的路的脚,
已经肿得几乎不能走路。而真正的江屿,在通宵打游戏后,直到清晨才看到未接来电,
匆忙赶来医院,轻而易举地窃取了另一个人的付出。如同那个被偷走的夏天一样,
这个暴雪夜的真相同样被掩埋。只有窗外依旧飘落的雪花,
见证着那个少年又一次无声的付出与心碎。3 赠品之痛几载春秋流转,
市医院的玉兰开了又谢。江深已成了最年轻的外科副主任,冷峻、专业、沉默。
只有他自己知道,心底那片冻土,从未解封。那天他刚下手术台,疲惫不堪。回到家,
林溪和江屿在客厅。江屿拿着一件白色卫衣:"溪溪姐,这件白色的很好看。
"他目光掠过粉色马甲,声音轻了些:"另外这件……我平时好像没什么机会穿。
“那件粉的是商家非要搭着送的赠品,料子普通,”林溪宠溺的声音带着轻笑,
“我本来也没打算留。”江深的突然到来让对话中止,林溪闻声微微一怔,
随即目光落回手中的粉色马甲上。她略一迟疑,便将衣物递向江深,
语气平和而疏淡:“江深,这件给你吧。”身体的疲惫与被关注的暖意碰撞,他心头一热,
接了过来。那是她第一次主动送他东西。那晚他偷偷在房间里试穿,衣服太小,
镜子里的人影局促。可看着那抹粉色,他心头被暖意填满。此后几年,
这件马甲成了他私下最常穿的衣物,纵使领口商标被他摩挲得模糊,边缘起了毛球,
洗得发白,也不舍得换。他就这样一直穿着、一直珍惜着,直到那个为苏晴接风的夜晚。
江深刚整理完病历,就接到林溪带着醉意的电话,语焉不详地让他去接她和江屿。
电话挂得急促,他心头一紧,以为她遇到麻烦,抓起车钥匙便冲出了门。赶到会所,
走到包间外,门缝虚掩,
调笑声裹挟着《Fly Me to the Moon》的旋律轻涌出来。他正要推门,
里面的对话却让他僵在原地。"六点!溪溪,是你哦!"苏晴带着醉意欢呼,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林溪慵懒地选择了大冒险。"还选大冒险?
你刚才不是已经偷偷完成一个了吗?"朋友揶揄。众人的兴趣顿时被勾起,
追问她偷偷打电话给谁。江屿轻声问:"溪溪姐……你刚才,不会……是打给我哥了吧?
""江深"名字被点出,喧闹凝滞。众人表情微妙。在林溪点头承认那只是游戏任务后,
苏晴定论要换真心话。门外的江深,全身血液冲上头顶,又瞬间褪尽。原来让他疾驰的担忧,
只是一场游戏。冰冷的绝望开始蔓延。更刺骨的冰寒接踵而至。林溪带着醉意,
笑吟吟看向江屿,指尖轻敲酒杯:"那我说一件……可能江深自己都不知道的事吧。
"她语气随意:"就去年,我买了件衣服给阿屿,商家硬塞了件粉色马甲当赠品。
江深后来不是经常穿么。""赠品"两个字,像针扎进他耳膜。他想起领口内侧的毛球,
磨损的商标,他无数个夜晚的摩挲。他以为的微光,只是她指尖漏下的尘埃。
林溪继续:"本来就是商家硬塞的赠品而已,我看阿屿也不喜欢,都打算处理了,
正好江深进来,就顺手给他了。"她耸耸肩:"没想到他好像还挺当回事的。"这话语里,
没有恶意,只有一种置身事外的平淡。江屿适时抬起眼,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周围的人听清,
带着点怯生生的好奇:“溪溪姐,你说……我哥他是不是……特别在意别人给的东西?
就算……是这种赠品?”江屿话音刚落,
一个心直口快的女声便带着几分不屑接口道:“就是,我都怀疑他是不是故意进来的,
就想蹭个礼物。
”旁边立刻有人低声附和了一句:“谁知道呢…” 语气里是同样的不以为然。
“该不会是……” 苏晴似乎想打个圆场,说句“该不会是他刚好喜欢粉色”,但话未说完,
就被旁边更高的调笑声淹没了。“哎哟,苏晴你就别替他找补啦!”门缝之外,
江深寒气从脚底冲上头顶,浑身僵硬。他的手死死抠在冰凉的门框上,指尖瞬间失了血色。
那些话语,尤其是“蹭个礼物”几个字,像一把把淬了冰的针,透过门缝,
精准地扎进他心里,扎透他心底最卑微的角落。
将他刚才一路疾驰而来的担忧和那点仅存的暖意,瞬间刺得千疮百孔,只剩下透骨的寒。
"溪溪姐,我哥怎么还没到啊?"江屿的声音再次响起。江深闭眼,
将喉头腥甜和胸腔钝痛咽下。他整理表情,装作刚到,推开门。笑声戛然而止,尴尬弥漫。
林溪看到他,随意点头,注意力回到江屿身上,轻声安抚:"游戏而已,别理他们瞎起哄。
"那一刻,他像个误入他人盛宴的、多余的影子。他是真累了。4 肾源风波那晚之后,
江深觉得自己的一部分已经死了。会所里那些讥讽的话语,
将他心中对林溪最后一点卑微的念想也彻底粉碎。他将自己彻底冰封起来,
谢绝所有非必要的社交,把时间全部投入工作。他像一台精密却冰冷的手术机器,
用一场接一场的手术填满自己,试图用纯粹的生理疲惫,
来麻痹那些不断在深夜啃噬他的、冰冷刺骨的声音。他以为,只要筑起足够高的墙,
就能将一切隔绝在外。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江屿作为自由插画师,长期昼夜颠倒地赶稿,
饮食极不规律。起初只是偶尔跟林溪抱怨疲惫,后来脸色越来越差,
直到某个凌晨在画架前晕倒。被送医检查后,情况持续恶化,最终确诊为尿毒症晚期,
急需肾源移植。江母的电话带着哭腔和不容置疑的命令,将他召到了病房。病房里,
消毒水的气味刺鼻。江屿躺在病床上,面色蜡黄。江母一见到江深,便扑上来抓住他的胳膊,
指甲几乎嵌进肉里:“江深!只有你能救小屿!你们是双胞胎,你的肾最合适!
他是你亲弟弟啊!你不能见死不救!”林溪站在一旁,眼眶红肿,看向江深的目光里,
带着一种他无比熟悉的、仿佛他理应如此的“恳求”,甚至隐含着一丝责备,
责备他此刻的“冷漠”。“江深,”她的声音带着疲惫和焦急,“求你了,救救江屿。
他不能有事……我们都知道,你身体好,少一个肾也没关系的……”又是这样。
江深看着她们,心底一片冰冷的荒芜。她们的目光都聚焦在江屿身上,
没有人问过他愿不愿意,没有人在意他失去一个肾脏后,职业生涯和未来健康将面临什么。
他在她们眼中,永远只是一个可以随时被索取、被牺牲的工具。
积压了近三十年的委屈、不甘,连同会所那晚蚀骨的寒意,一起涌上心头。“我不捐。
”他的声音平静得出奇,却带着斩钉截铁的拒绝。“你说什么?!”江母几乎要跳起来,
声音尖利刺耳,“江深你还是不是人!他是你弟弟!
”“他明知自己身体不好还酗酒熬夜作出来的病,凭什么要我用后半生的健康买单?
”江深胸口微微起伏,目光第一次如此直接、如此冰冷地看向自己的母亲,看向林溪,
“这些年,我替他背的黑锅还不够多吗?他闯的祸,他撒的谎,最后都由我来承担代价。
你们,”他的视线扫过两人,“有谁问过一句我的委屈?有谁听过一句我的解释?
”他最终看向林溪,眼神里是破碎的痛楚和最后一丝不甘的质问:“在你们眼里,
是不是永远只有他江屿是重要的?我的付出,我的感情,
就活该被你们如此轻贱、如此践踏吗?!”江母被他这番前所未有的顶撞气得浑身发抖,
指着他骂道:“好!好!江深,你真是翅膀硬了!我们江家没你这种冷血的儿子!
” 说完便拉着江父愤然离去,病房里只剩下他和站在门口的林溪。林溪看着他,
眼神里满是不可置信与失望:“江深,我们单独谈谈。”江深默然跟在她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他的副主任办公室。门一关上,压抑的怒火便彻底爆发。
“你刚才说的都是什么混账话!那是你亲弟弟!”林溪胸口剧烈起伏着。“亲弟弟?
”江深轻笑一声,满是嘲讽,“一个永远需要我牺牲、永远会抢走我一切亲弟弟?
”“他抢走你什么了?江深,是你自己心理阴暗!阿屿他单纯善良……”“他善良?
”江深打断她,积压多年的委屈与愤怒终于决堤,“他善良到一次次抢走我的功劳?
善良到眼睁睁看着我被所有人误解?林溪,你扪心自问,你所以为的他的‘善良’,
有多少是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你胡说!”林溪被他眼中***的痛楚和指控刺得心惊,
却更被他对江屿的“污蔑”激怒,长久以来的偏见让她口不择言:“江深!
我看真正心理阴暗的人是你!阿屿他小时候不顾自身安危救过我!
他比你这种道貌岸然、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龌龊心思的伪君子强一千倍一万倍!
我看真正该死的人是你!”“啪!”5 真相揭露清脆的耳光声在办公室里炸响,
也穿透了并未关严的门缝。林溪的手还扬在半空,她自己都愣住了。门外走廊上,
原本忙碌的护士站瞬间安静下来,几个路过的病人和家属也诧异地停下脚步。
众人透过玻璃窗,隐约能看到办公室里剑拔弩张的两人。
“天啊……林医生她……”一个小护士捂住嘴。“江医生多好的一个人啊,天天泡在医院,
对病人那么负责……”“里面那个林医生……是他弟弟的女朋友吗?跑来逼江医生捐肾?
”“捐肾?开什么玩笑!江医生是外科一把刀啊,少个肾还怎么站手术台?
”“平时看林医生也挺通情达理的,怎么……唉,真是人不可貌相。
”细碎的议论声像针一样钻进办公室。江深站在原地,脸上***辣的痛感还未消退,
却远不及心口那片万念俱灰的麻木。"真正该死的是你……"他低声重复着这句话,
每个字都像在齿间碾过。随即,他垂下眼睫,喉间逸出一声极轻的气息,那不是笑,
而是某种东西彻底碎裂后,再也拼不回去的空洞回响。他忽然觉得可怜。
为过去的那个一次次为她找借口、卑微地祈求一点关注的自己可怜。他看着林溪,
看着这个他守护了半生、爱慕了近二十年的女孩,
眼神里最后一点残存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弱星火,
被这盆污水连同门外那些窥探的目光一起,彻底浇灭、碾碎。
他整个人的气息仿佛瞬间被抽空,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死寂般的悲凉。
他轻轻扯动了一下嘴角,勾出一抹近乎平静的、令人心寒的弧度。“好。
”他轻轻吐出一个字。不是妥协,是了断。他想用一个器官,买断这该死的痴心妄想,
买断这可笑至极的亲情。从此,一刀两断,再无瓜葛。手术很顺利。江屿得救了。
江深在另一间病房醒来,腰部的剧痛提醒着他失去了什么,
但心口的空茫却让他感到一种畸形的轻松。拆线那天,他平静地办理了出院手续。然后,
干净利落地了结了一切。他将辞职信放在导师桌上, 面对恩师震惊与挽留,
只是更深地鞠了一躬,声音嘶哑却坚定:“辜负您的期望了。抱歉,请保重。
”手上的重症患者已妥善移交给了信得过的同事,正在进行的研究项目也完成了交接。
属于这里的最后一程,他已走完。此刻,他终于可以毫无牵挂地离开。随后,他回到住处,
拿出那件洗得发白、边缘起毛的旧马甲,
还有一件他特意去买的、同款但质地更好、价格更贵的崭新粉色马甲。
他不要留下任何可能被曲解、被怜悯、被嘲讽的话柄。他要清清楚楚地告诉她,
也告诉自己:从此,两不相欠。他将两件马甲轻轻放入袋中,
悄无声息置于林溪空着的工位旁。没有只言片语,没有片刻停留。他拖着行李箱,
一步步走出了这座浸满他所有爱恨、伤痛与卑微的城市。登机前,他回头望了望。
候机楼的玻璃映出他苍白却异常平静的脸。他想起了昨夜,江屿偷偷跑到他病房,
带着术后虚弱的、却又掩饰不住的得意,在他耳边低语:“溪溪姐爱的是我,从来都是我!
江深,你就算捐了个肾给我,也还是条摇尾乞怜的狗!”江深闭了闭眼,
对着窗外无垠的天空,将那句在三年前会所外就该说出的话,轻声吐出,
如同一个终结的仪式:“我不会再缠着你了,林溪,再也不会了。”他关掉手机,
取出SIM卡,随手扔进机场的垃圾桶。然后,像一滴水融入大海,彻底消失。
6 茉莉新生桂林的空气和北方截然不同。当江深踏上这片土地时,
最先感受到的是拂面而来的湿润暖风,带着漓江水汽与桂花交织的清新气味。
这里没有消毒水,没有刺骨的寒意,也没有那些让他窒息的过往。
他在游客不多的遇龙河畔旁,租下了一个带小院的老房子。院墙矮矮的,白墙黛瓦,
爬满了生机勃勃的三角梅。他用所剩不多的积蓄简单装修,
开了一家名为“茉莉坊”的小茶馆。名字起得随意,只因为院子里原本就长着几丛茉莉,
他来时正值花期,细小的白花藏在翠叶间,风一过,满院清甜。或许,潜意识里,
他也想借这洁白芬芳的花,覆盖掉记忆中的污浊与血腥。茶馆不大,
只摆得下四五张原木桌子,临街的窗棂上摆着他新添的几盆茉莉。他没什么经营头脑,
只提供最简单的几种茶饮,生意和他预期的一样清淡。但他乐得清静。每日清晨,
他会在鸟鸣中醒来,细心侍弄院子里的花草,修剪茉莉的枯枝,擦拭桌椅的浮尘。
午后若无客人,他便泡一壶清茶,坐在窗边看书,或者干脆对着院外的喀斯特峰林发呆。
腰侧那道新增的、更为隐秘的疤痕,和左手腕上那道陈年旧痕,
在桂林温润的空气和缓慢的时光里,仿佛停止了刺痛,只剩下一种麻木的、被包裹的钝感。
他开始学着遗忘。遗忘那座北方城市,遗忘医院里无影灯的光芒,遗忘皮带破空的声音,
遗忘那件粉色马甲和会所里刺耳的笑声,更遗忘那张他曾刻在心上的脸。只是偶尔,
在深夜无人的时候,那些画面会不受控制地闯入梦境,将他惊醒,留下一身冷汗和满室空寂。
他起身走到院子里,看着月光下的茉莉,直到心跳慢慢平复。他以为日子就会这样,
像遇龙河的溪水,静默无声地流淌下去,将一切波澜抚平。直到那个下午,
一个身影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像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打破了所有的宁静。“老板!
来壶你们这儿最解渴的茶!”声音清脆响亮,像檐下突然被风吹响的一串风铃。江深抬头。
是个年轻姑娘,穿着色彩鲜艳的民族风长裙,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
一双眼睛亮得像被漓江水洗过。她脖子上挂着相机,手里还举着个手机支架,
屏幕上滚动着字幕,似乎在直播。“我这里只有普通的绿茶、红茶。”江深垂下眼,
继续修剪花枝,声音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哎呀,随便什么都行!”姑娘一点也不认生,
凑过来看他手里的茉莉,深吸一口气,“这花真香!老板,你这茶馆位置偏是偏了点,
但挺有味道的嘛!”她自顾自地找了一张靠窗的位置坐下,熟练地把手机支架调整好角度,
既能拍到她,也能拍到身后的茶馆小院和院子里那个沉默修花的男人。“家人们看到没?
在青厄渡这里发现一家宝藏茶馆!老板还是个帅哥,
就是有点冷……”她压低声音对着镜头说,但音量足以让江深听见。江深微微蹙眉,
不太习惯这种被围观的感觉。他沉默地转身进屋,泡了壶最普通的桂花茶,给她端过去,
放在桌上,动作间带着明显的疏离。“谢谢老板!”姑娘却像是完全没感觉到他的冷淡,
笑得灿烂,接过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又很自然地拿起一个空杯,给江深也倒了一杯,
“一起喝一杯?我叫阿阮,就住在前面那家民宿,算是你邻居!
”江深看着被推到自己面前的茶杯,澄黄的茶汤冒着热气。他犹豫了一下,
终究还是在她对面那张竹椅上坐了下来,保持了恰到好处的距离。“江深。”他报上名字,
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江深……”阿阮念了一遍,点点头,眼睛弯弯的,“好名字。
人如其名,是挺深的。”江深没接话,只是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味微苦,回甘很慢。
阿阮却是个闲不住的话匣子,一边喝茶,一边跟他讲阳朔的趣事,
讲她做旅行博主的各种见闻,叽叽喳喳,像只不知疲倦的云雀。
江深大多时候只是沉默地听着,偶尔因为她的某个夸张描述,几不可查地点一下头。
阳光透过茉莉花的枝叶,在两人之间投下斑驳的光影。风过处,白色的花瓣轻轻摇曳,
花香浮动。阿阮的直播间里,弹幕开始活跃起来:软软又去撩拨小哥哥了!
这老板好帅,就是不爱说话。赌一包辣条,软妹儿拿不下这个高冷帅哥!
阿阮看到弹幕,笑嘻嘻地对着镜头说:“你们别瞎起哄啊,我就是来喝个茶,
顺便帮老板增加点人气。”她转头看向江深,眼睛亮晶晶的,“深哥,
不介意我拍点你茶馆的素材吧?说不定真能给你带点客人来。”江深本想拒绝,
他不需要人气,只想安静。但看着她那双充满期待、毫无杂质的眼睛,
那拒绝的话在嘴边转了个圈,最终只是淡淡地说:“随你。
”他并不真的指望能带来什么客人,只是觉得,这姑娘身上的热闹和活力,
像一道过于强烈的阳光,猝不及防地照进了他沉寂已久、布满苔藓的世界,让他有些不适,
有些晕眩,却又……无法真正狠下心去驱赶。从那以后,阿阮就成了“茉莉坊”的常客。
她几乎每天都来,有时带着相机在阳朔到处拍,有时就窝在角落的椅子上埋头剪视频,
偶尔抬头跟安静泡茶或侍弄花草的江深搭两句话。她不再像第一次那样刻意地撩拨,
更像是把这里当成了自己在阳朔的一个舒适据点,自然而随意。
她确实给茶馆带来了一些变化。她的视频发布后,
偶尔会有一些被她的镜头和描述吸引来的年轻游客,抱着好奇的心态循着地址找来,
打量这个“宝藏”茶馆和那位“高冷帅气的老板”。江深依旧话不多,但对着阿阮,
那份最初的、坚冰般的疏离感,在日复一日的“邻居式”相处中,
不知不觉地被磨掉了一些棱角。他会默许她偶尔的“越界”,比如在他专注泡茶时,
凑过来像只小动物一样嗅闻茶香;比如在他修剪花草时,在一旁一本正经地指手画脚,
发表些令人啼笑皆非的“园艺见解”。他甚至开始习惯,
茶馆里有她清脆的笑声和叽叽喳喳的说话声;习惯那抹鲜亮活泼的身影,
在古朴沉静的小院里穿梭。当他某天傍晚,
因为阿阮比平时来得晚了些而感到一丝若有若无的失落时,他才惊觉这一点。随即,
他便强行压下了心头那点异样的波澜。他告诉自己,这只是因为太久没有接触外人,
太久没有感受到这种不带任何目的、纯粹的热闹而已。他的世界早已冰封,不需要,
也承载不起任何多余的温暖。光影依旧在院子里流转,只是那抹名为阿阮的色彩,
到底还是过于浓烈了些。一天傍晚,夕阳将天空染成橘红色,阿阮来得比平时晚了许多,
脸上带着少有的、掩饰不住的疲惫。她没像往常一样活力四射地打招呼,
也没打开她的直播设备,只是安静地在她常坐的那个靠窗位置坐下,
望着窗外被夕阳浸染的峰林发呆。江深给她泡了杯安神的茉莉花茶,
轻轻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白色的茉莉花朵在杯中缓缓舒展。阿阮回过神,
看着杯中载沉载浮的茉莉,突然轻声问:“深哥,你说……人是不是总要经历过一些事,
摔过很疼的跟头,才能学会看清一些人,珍惜眼前的生活?”江深准备离开的脚步顿住了,
背影显得有些僵硬。这个问题像一颗无心投入的小石子,
却精准地砸进了他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心湖,激起圈圈涟漪。
阿阮也没指望他这个“闷葫芦”会回答,自顾自地低声说下去,像是对他说,
又像是自言自语:“有时候觉得,好像戴了一整天的面具,脸都僵了,好累啊。”她笑了笑,
那笑容里少了平日的没心没肺,多了点江深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不过看到你这茉莉开得这么好,闻着这香味,心情又好点了。”她端起茶杯,
深深嗅了一下,闭上眼睛:“真好闻。深哥,我特别喜欢茉莉,感觉它的香味不浓烈,
不逼人,但特别干净,特别持久,能一直一直留在心里。
”江深看着她被茶水热气微微氤氲的侧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他沉默了几秒,第一次,用一种近乎温和的,而非全然冷淡的语气,主动开口:“喜欢,
就常来。”阿阮有些意外地看向他,眼睛因为惊讶而微微睁大,随即弯成了好看的月牙,
里面的阴霾似乎被驱散了不少:“那你可不许嫌我吵,不许嫌我烦!”江深移开目光,
看向窗外最后一点余晖,耳根不易察觉地微微发热。他低头整理着本就整齐的茶具,
含糊地、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声:“……嗯。”窗外,暮色渐浓,
阳朔各家各户陆续亮起了温暖的灯火。小小的茶馆里,茶香与茉莉香静静交融,
弥漫着一片难得的宁静与祥和。江深没有察觉,或者说不愿去深究,
他心上那层厚重坚硬的冰壳,在被桂林慵懒的阳光和这个名叫阿阮的姑娘,
用她那种笨拙又真诚的方式,一点点地,温柔地,凿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缝。有光,开始渗入。
7 往事如烟而远在北方的林溪,她的世界,正伴随着真相的揭露,开始分崩离析,
一场席卷一切的风暴,已然酝酿成型。江深消失后的日子,对林溪而言,像蒙上了一层灰霾。
生活照旧,医院、家、江屿的病房,三点一线。只是心里某个角落,
总会因那两件被归还的马甲和江深最后死寂的眼神,泛起细密的不安。江屿术后恢复良好,
却总是赖在医院,享受着众星捧月,几乎成了包年客户。
江父江母因江深的“无情”而时常叹息,林溪听着,那份不安愈发浓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