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霜重。
药藏局靠北的窗户糊着厚厚窗纸,寒气依旧刺骨。
万叶手指冻得通红,正细细研磨新贡的丹参。
上次被管事训话己过去一个多月。
她如同一粒尘埃,低调地伏在庞大宫殿不起眼的角落。
谨记“多看多听少张嘴”,默默分拣、清洗、炮制药材。
手脚倒显出了几分伶俐。
一日,掌药女官面色凝重进来。
她低声吩咐众人挑选上好的安神香药:“太子爷昨夜召幸了散解娘娘,不知怎的犯了心火,扰得贵妃娘娘也没睡好。
香药需仔细配。”
语气中对那位“散解”的不屑,几乎毫不掩饰。
几日后。
因前夜太子留宿散解处而独守空房的贵妃,心气不顺,被侍女簇拥着来药藏局挑滋补药材。
贵妃无意瞥见细竹匾上晾晒的一幅图。
那是万叶用残余药屑拼贴的霜菊图:黄蕊白瓣,清艳脱俗,比绣娘的活儿还多几分天然意趣。
贵妃有些惊讶,又命万叶当场写字。
万叶低头研墨,在雪白绢布上写下:“气如秋霜清,质若明月莹”。
——不知在说药材,还是在暗指贵妃。
贵妃难得展颜。
当即破格把这小宫女调到身边,侍奉笔墨。
免去了她终日与刺鼻药渣为伍的差事。
贵妃日常消遣,多是刺绣书画,打发被冷落的时光。
万叶白日便在贵妃居住的偏殿暖阁中研墨、铺纸、清洗笔砚。
她沉默如影子,隐在精致紫檀家具投下的暗影里。
华贵却透着寂寥的殿内气息中,常常混入散解殿飘来的暖风——更浓烈、奢华,夹杂异域沉香。
那是太子盛宠的象征。
这天黄昏。
太子留在散解处用晚膳的禀报,再次气到了贵妃。
她把自己关在内室,对着未完成的山水画生闷气。
早早打发了身边人。
万叶静静收拾笔墨。
正要出去倒残墨残水,忽觉胸口烦闷,心慌气短——白日贵妃心情不好,殿里熏的安息香格外浓。
她端着盛满浊水的玛瑙笔洗,脚步虚浮走过回廊,想找个僻静处透气。
廊尽头,通往一处废弃杂物库房。
那里有个布满灰尘的窄小天井。
她推门进去,霉烂的木器气味扑面而来。
清冷的空气,刚让她眩晕的头脑稍缓。
隔壁墙根下清晰异常的哭骂诅咒声,如利刃般猛地劈了进来!
是散解的声音!
万叶在药藏局时,远远听过她那因得宠而特有的骄横调门训斥下人。
此刻却全成了狂乱的哭嚎与压抑的尖叫:“……怎么就是个不带把的丫头片子?!
我夜夜承欢,拼命生下的……” 散解的声音因激动恐惧而扭曲,“魔丸!
明明该是魔丸!
殿下答应过我的!
耀祖光宗……我的后位……全毁了!
被那***毁了!”
声音陡然拔高,凄厉绝望:“一定是保解!
太子妃之位空悬,她膝下己有世子,还协理宫务……定是她嫉妒我受宠,暗中下手!
偷天换日!
殿下昨夜看那灵珠的眼神……冷得像刀子!
他说‘是个有灵性的女儿也好’?
呸!
他分明是失望!
他要的是能开疆拓土、承继大业的魔丸太子!”
接着是器皿狠狠砸碎的锐响,夹杂宫女惊恐的劝阻:“娘娘息怒!
保重身子!
小公主是陛下亲赐‘灵珠’之名,圣眷……灵珠?!
哈!”
散解的声音如淬毒冰棱,“在这吃人的地方,一个不能继承大统的‘灵珠’……能保住谁的命?!
保解……保解这毒妇!
我生不出魔丸,成全她的世子坐稳东宫……我做鬼也不会放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