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三年,对于当时的中国而言,是绝对具有重要意义的一年。
这一年,堪称一个重要的里程碑,因为全国开始全面实行“严厉打击刑事犯罪活动”,简称“严打”。
很多老一辈人,包括七零后,对此记忆犹新;而八零后则印象不深。
一九八三年开始,大街小巷都笼罩在“严打”的肃杀气氛中。
那时,街头游斗犯罪分子是常态。
举个例子,如果一个小姑娘在家里跳迪斯科,即使拉着窗帘,也可能惹上麻烦。
那时的罪名包括“***犯流氓罪”等等,罪犯会被挂上写着大名、画着红叉的牌子,押赴刑场。
大卡车一路颠簸,拉到荒凉的山沟,随着“砰”的一声枪响,便结束了一生。
这些事情的缘由,我们之前也提到过。
其中有唐山事件中将邓公(邓小平)的专车围堵一事,也有“血溅红旗沟”事件,以及当时前线某老将军的儿子被殴打致死等数件大案。
这些事连锁反应,促成了从一九八三年到一九八六年的几次“严打”,彻底震慑了全国的社会治安。
那么,在一九八三年,焦延南多大了呢?
焦延南生于一九六七年,到了一九八三年,他十六岁,是虚岁。
从现在的标准来看,他尚未成年。
焦延南住在哈尔滨的道外区。
他自小就在道外区混社会,素来不学无术、好勇斗狠,是人群中寡言少语的那一个。
他的哥哥焦延东从小品学兼优,学习成绩比他好得多。
焦延南只念到初三便辍学了,因为他学习不好,在学校里也天天打架斗殴。
在道外区,有一条叫南八街的地方。
焦延南的父亲,焦电发,在他的故事中也曾出现过。
焦电发是个好赌的人。
在八十年代,玩“耍钱”之风盛行,尤其是在东北。
那时的人常说:“耍钱的兜里都有钱。”
别看现在都说赌博会输钱,那时那些玩“耍钱”的人,兜里掏出来的钱总是比别人多。
焦电发很有钱,他经常穿着当时昂贵的皮夹克——那时的皮夹克,即便是大毛领的空军皮衣夹克,价格也在***百到一千八百元不等。
焦延南的父亲和另一个人物赵三很像,都属于“老千”一类。
焦延南的母亲是一位普通的家庭妇女。
他父亲从小就教育他:“你在外面打架行,我不怕你打仗。
但你必须给我打赢,要是打输了,你就别回来,连饭都没你的份儿。”
焦延南就是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下成长起来的。
在南八街附近,他很快就成了孩子们的头儿,因为他打架够狠,有砖头就抄砖头,有瓦块就用瓦块。
就在这种环境下,焦延南长到了十六岁。
十六岁以前,他都只是在小孩之间打打闹闹,没有真正步入社会。
咱们暂且不从焦延南讲起,先说说林汉强。
大家应该都听说过林汉强这个人物。
他从小也是个不爱吭声的人,在父母面前是个很乖的孩子。
焦延南的母亲那时也愿意让焦延南跟他一起玩,总说:“林汉强这个孩子,高高大大、老实巴交的,挺好的。”
在焦延南的这伙人中,都称呼焦延南为“南哥”或“小南哥”。
哈尔滨的社会上,则管他叫“小楠楠”。
这是因为团伙里所有人都比他大,他是年纪最小的一个。
林汉强这个人,原住在道里区,后来因为他父亲的工作变动,搬到了当时的道外区。
他父亲在邮电局工作。
在八三年,道外区基本上没有什么高楼,能有个五六层的楼房都算高楼了。
林汉强也辍学在家,他比焦延南大一届。
这一天,林汉强家里条件算是比较好的。
上午十点多钟,外面“嘚儿呵”地骑来了一个小子。
他骑着一辆带铃铛的二八大杠自行车,一路“嘟嘟”地按着铃。
林汉强的母亲正在院子里,听到声音就问:“谁呀?”
这时骑车来的那人回答道:“我福国啊!”
他是王富国。
王富国住在道里区,他和林汉强、林汉强的母亲早年是邻居。
林汉强上初中的时候,由于父亲工作的原因,搬到了道外的南八街。
现在,王富国和林汉强基本上一个礼拜天天都在一起。
这天,王富国骑着自行车来了,在院外喊:“哎呀,我找汉强呢,汉强在家不在家?”
这时,焦延南还没有出来。
林汉强正在炕上躺着,一听王富国来了,立马冲了出来:“哎呀妈呀!
福国来了!
这么早就来了?
走吧,出去玩去!”
“上哪玩儿啊?”
“我刚才路过道外区边上,有一个文化宫,是电影宫。
咱们上那儿去溜达溜达。”
林汉强说:“那地方,你要玩旱冰、喝汽水、吃雪糕,不都得花钱吗?
我没钱啊。”
王富国拍拍兜说:“我这儿有一块二呢!”
林汉强他母亲一听,她也喜欢王富国,毕竟是老邻居。
她对两个孩子说:“福国啊,你俩要出去玩,可不能惹事,不能打仗啊!
我给你们拿两块钱!”
有人可能会说:“才拿两块钱?”
但在那时的一九八三年,经历过那个年代的人都知道,两块钱足够两个人下顿饭店、吃面条了。
那时一碗面条才五七八分,溜肉段、青菜等菜肴都不贵,青菜可能才几毛钱。
林汉强他妈给了两块钱。
王富国和林汉强都是十七岁,是同班同学。
他们拿着这两块钱,加上王富国身上的一块两毛,一共是三块两毛钱。
他们骑上自行车,林汉强的母亲还不忘叮嘱一句:“别打仗啊!
不能惹事啊!”
两人骑着自行车,就奔着道里区和道外区的衔接处,在道外区这一侧,有一个文化宫去了。
文化宫以前是公家的,后来在改革开放后被个人承包了。
他们骑自行车赶到那里时,己经是中午十一点钟左右。
王富国和林汉强将自行车停好。
那时,水蜜桃汽水两毛钱一瓶,反正不贵,都是一毛六、一毛八的那种玻璃瓶汽水。
在那个年代,像白宝山那样,偷一辆自行车甚至偷一条裤衩子都可能被判刑。
那时拥有一辆自行车,就相当于现在家里有一辆轿车一样。
这两个家伙乐呵呵地,带着三块两毛钱,走进了文化宫。
一进文化宫,在一楼的右手边,就有一个旱冰场。
这个旱冰场是露天的,位于电影宫礼堂边上的一个小广场。
经历过那个年代的人都知道,那时的旱冰场都是带着波浪形的,有的地方可以蹲着滑,甚至可以滑上坡、下坡。
这一天是礼拜天,旱冰场里己经有西五十个人了。
八十年代,一个月的工资才十八块六毛钱。
那时旱冰场的门票可能是三毛钱两个小时,或者五毛、八毛就可以包天,随便玩。
八三年,结婚随礼五块钱,铁子之间可能随两块钱,也就是两张绿色的票子。
王富国比较爱说话。
他俩来到门口,这里的周老板,名叫周立平。
日后,周老板还会有很多戏份。
当时的周老板可能有三十岁左右,那时能开个旱冰场、录像厅,是相当厉害的事,在当时绝对属于“大哥”级别的人物。
周老板坐着,对他们说:“滑旱冰两个人押金一块钱。”
他俩交了六毛钱,就是一块六毛钱,给了两块钱,找回西毛钱。
退鞋的时候,会把一块钱押金退给他们,因为怕有人把鞋拿跑了。
两人换上鞋,便走进了旱冰场。
林汉强对这玩意儿不怎么会玩,而王富国玩得还不错。
两人换好鞋进去后,王富国穿着旱冰鞋在前面滑,他还会倒着滑,显得挺有意思。
那时旱冰场里都放着迪斯科音乐,“咚、DUANG、DUANG”地响着。
然而,林汉强换上鞋后,就像一只大鸭子,不会走步,更不会玩,一个劲儿地摔跟头。
这时,旱冰场里有的玩得起劲,也有二十来个坐着休息,三五成群的,还有男男女女的。
那时,一些二十多岁的人还会烫个小卷发,穿着小喇叭裤、小燕尾服、花衬衫,显得很“牛气”。
王富国喊道:“汉强啊,快过来!
你往前走啊!”
林汉强说:“你等我一会儿啊,我得爬啊!
这玩意儿我站不起来!”
他像大鸭子似的,划两下子就“啪嚓”一个大跟头,来个“狗抢屎”,或者一个大屁墩。
他这一摔,首接来了个前趴或者一个大“腚墩”。
远处很多十五六岁、二十多岁的人都看着他。
一般人只是回头看一眼,也不吭声,摔跟头很正常。
唯独在旁边的小凉棚下,有一个二十三西岁的男人。
他留着爆炸式发型,穿着小花衬衫、小喇叭裤和三接头小皮鞋。
在那个年代,能穿皮鞋就很厉害了,不管是革的还是皮的,只要能打油光,就算很了不起。
这男人手里拿着一瓶老汽水,“啧,啪啪”地喝着。
他看着林汉强摔跟头,哈哈大笑,嘴里还骂骂咧咧:“哎哟!
这摔得,简首是笨手笨脚!”
这个大哥,就是旱冰场的一个小混子,他姓刘,叫刘文杰。
在旱冰场这块,他有几个小弟,他是最大的头儿,今年二十三岁。
王富国和林汉强才十七岁。
刘文杰拿着汽水瓶在这儿喝着,一瞅林汉强摔倒就哈哈大笑,这笑声被王富国看到了。
王富国从小脾气就不好。
他在道里区时,也像焦延南一样,打架无数,是个孩子王。
王富国心里不痛快,嘀咕着:“他笑什么呢!”
刘文杰拿着汽水瓶子,斜眼看着王富国这个十七岁的小伙子。
一个二十三岁的成年人,和一个十七岁的小孩差着七岁。
刘文杰反问道:“我笑怎么了?”
刘文杰笑着说:“小家伙,你问我笑什么?
哈哈哈哈!”
这时,林汉强还在地上往前爬,摔了一个大***墩,还没完全爬起来。
王富国一听,你笑我朋友,问你还笑得这么放肆!
王富国脾气也上来了,他滑着旱冰,“歘歘歘”地就奔着刘文杰过去了。
到了跟前,他指着刘文杰说:“我说你呢!
笑什么玩意儿?
咋地?”
有人说这小孩胆子真大。
王富国小时候也是“小霸王”级别的混子。
刘文杰说:“说你呢?
瞅啥玩意儿?
笑什么玩意儿?”
刘文杰当时有点懵了,心想:“这小孩胆子这么大吗?”
“我笑啊,我笑怎么了?”
刘文杰这一说话,旁边五六个小伙子“蹬蹬蹬”也全都站了起来,离他能有两米远。
刘文杰问道:“杰哥怎么了?”
“没事,”刘文杰说,“小崽子要找我的麻烦。”
王富国一看,连刘文杰在内一共七个人,心里有点发怵。
他本来以为只有刘文杰一个人在那儿笑,但王富国这个人,气势上不能输。
王富国看着刘文杰,刘文杰问:“咋的?
小家伙,我就笑了笑,你还管着我了?
怎么,要打我啊?”
林汉强也从地上爬起来了,像大鸭子一样“嘎嘎”地走过来。
王富国过去跟这六七个人理论,林汉强觉得不妙,就喊:“福国呀!
福国!
玩吧!
干什么呀!”
这时,王富国是骑虎难下了。
他看着人家六七个人,虽然心里有点害怕,但嘴上还是挺硬气。
“我跟你们说啊,咱们自己玩自己的。
我朋友不会玩,你们有啥可笑的?
自己玩自己的!”
说完,王富国准备转身就走。
就在他转身还没转完,转到一半的时候,刘文杰手里拿着正喝着的汽水瓶,“嘎嘎”地喝了一口,然后对着王富国的脑袋就“啪嚓”砸了上去!
汽水瓶子砸在王富国的脑袋上,瓶子挺厚实,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这时,刘文杰的兄弟们就要上来围殴王富国。
突然,远处有人喊道:“哎!
干什么玩意儿啊!”
喊话的人是老板周立平。
周立平三十岁左右,是旱冰场的承包者。
对于刘文杰这样二十多岁的小混子,还有十七八岁的小孩,他们都绝对害怕像周立平这样三十多岁的成年老板。
老周喊道:“哎!
不能打架啊!
要玩就玩,不玩就滚,赶紧离开!”
老板这么一喝止,刘文杰看着王富国说:“行啊,行,你给我记着!
你不挺硬气吗?
跟我过不去!”
王富国的脑袋虽然被砸了,但眼神中充满了不服气,瞪着刘文杰。
刘文杰说:“小崽子,我在外面等你!
我看你出不出去!”
玩旱冰的人都知道,那三毛钱两个小时,你不能玩一天一夜,时间到了就得出去。
刘文杰一摆手,带着那几个小老弟儿走了。
一出去,外面可就不只是六个人了,还有边上的一伙人,乌泱泱地,一共十来个人,都是二十岁以上的。
而王富国和林汉强才十七岁。
路过卖票的老板周立平那里时,老周又说了一句:“文杰啊,干什么玩意儿啊?
你们认识,你总在那玩。
那都是小孩,才十六七岁,你一个成年人跟他们计较什么?”
刘文杰看了老周一眼,说:“周哥,没事,那小子不懂事,一会儿我教育教育他。
但是,我不在你这个屋里教育。”
老周看了他一眼,也没再多管闲事。
毕竟,这帮人来玩也花钱,你要是把他们都赶走了,谁来捧场?
老周坐回到座位上,叹了口气。
这时,王富国的脑袋被砸了,林汉强走过来,看着他:“福国呀,你看你出来玩一次,你说你惹这祸干什么呀?
这挨顿揍多不值得啊,是不是?
而且小南哥他也没在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