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荆棘公会的“押送”更像一场死亡行军。
林默被反剪的双手捆着粗糙的麻绳，深陷的勒痕混着汗水和尘土，***辣地疼。
他夹在十几个同样面如死灰、眼神麻木的新掳“炮灰”中间，被罗格和他的几个核心打手驱赶着，踉跄地穿行在数据洪流肆虐后的城市废墟中。
天空依旧是那片破碎的电路板模样，幽蓝和猩红的数据瀑布无声倾泻，给残破的街道镀上一层冰冷而诡异的流光。
空气里弥漫着焦糊味、某种金属锈蚀的酸味，还有一种更深的、如同腐烂根茎在地下闷烧的甜腥气——那是“腐化”的味道，来自《终焉回响》的“特产”。
林默强迫自己观察。
街道两侧，曾经高耸的写字楼像被巨兽啃噬过，钢筋骨架狰狞地刺向数据流涌动的天空。
玻璃幕墙碎裂一地，反射着扭曲变形的天空景象。
一辆公交车侧翻在十字路口，车身被某种巨大的藤蔓类植物缠绕、侵蚀，墨绿色的枝叶间闪烁着不稳定的荧光孢子。
一块巨大的广告牌斜挂在半塌的楼体上，屏幕碎裂，但残存的电路仍在顽强地闪烁着一行断断续续的字：`新世...欢迎...活下去...消...`最后一个“费”字被一片蔓延的、仿佛有生命的苔藓覆盖，苔藓下渗出暗红色的粘液。
“看什么看！
快走！”
一个打手粗暴地推了林默一把，他一个趔趄，差点撞到前面一个瑟瑟发抖的中年男人背上。
那男人惊恐地回头，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声音。
押送的队伍停在一个相对开阔的街角广场。
这里曾是市民休闲的地方，如今喷泉干涸，雕塑碎裂，中央的电子大屏彻底熄灭，只剩下一个巨大的黑洞。
广场边缘，用沙袋、废弃汽车和扭曲的金属板搭建起简陋的防御工事，几个穿着同样破烂皮甲、手持武器的人影在警戒。
空气中那股甜腥的腐化气味更加浓郁了。
“罗格老大回来了！”
一个尖嘴猴腮、脸上有块青色胎记的小头目从工事后探出头，谄媚地迎上来。
他贪婪地扫视着罗格身后这一串“新货”罗格哼了一声，用他那条狰狞的机械臂随意地指向广场角落一个散发恶臭的塑料大桶：“老规矩，‘新芽’们先‘开胃’。”
胎记脸小头目——绰号“青皮”——嘿嘿一笑，麻利地掀开桶盖。
一股更加浓烈刺鼻的混合气味扑面而来：像是馊掉的泔水、腐烂的植物根茎和廉价工业香精搅拌在一起。
桶里是粘稠的、灰绿色的糊状物，上面还漂浮着几片可疑的、带着根须的叶子。
“一人一碗！
排好队！
妈的，别挤！”
青皮挥舞着一柄缺口的长刀，吆喝着。
几个打手立刻上前，粗暴地将新来的炮灰们推搡到桶边。
饥饿感像钝刀子一样割着林默的胃。
自从醒来，他就滴水未进。
他看着前面的人领到一碗糊糊，有人闭着眼狼吞虎咽，有人刚吃一口就弯腰呕吐。
轮到他时，青皮瞥了他一眼，嘴角挂着恶意的笑，特意给他碗里多舀了一勺沉底的、粘着黑色泥渣的部分。
林默没说话，默默接过那碗散发着怪味的糊糊。
他端着碗，没有立刻吃，目光却落在青皮腰间别着的一个东西上——那是半块被油纸小心包着、看起来相对干净的黑麦面包，散发着久违的、属于“正常世界”的麦香。
那点香气，在这片腐臭的废墟里，如同黄金般珍贵。
青皮注意到他的目光，得意地拍了拍面包：“怎么？
小崽子，想吃这个？
下辈子吧！
这可是老子‘管理’的辛苦费！”
他故意凑近林默，压低声音，带着威胁：“老老实实吃你的‘营养糊’，待会儿进了林子，有的是‘硬菜’等着你们！”
周围的炮灰们麻木地吞咽着糊糊，没人敢抬头。
罗格在不远处，用他那条机械臂轻松地捏瘪了一个空罐头，发出刺耳的金属扭曲声，像是在展示力量，也像是在警告。
林默端着碗，冰冷的碗壁贴着他发烫的手心。
他看着碗里令人作呕的糊状物，又看了一眼青皮腰间的面包，一个念头电光火石般在混乱的记忆碎片中闪现：`腐化之森…树精…根茎…怕火…`虽然模糊，但异常清晰。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胃里的翻腾和左眼深处因饥饿与虚弱传来的阵阵刺痛。
他端着碗，没有走向角落，反而径首朝着罗格的方向走了几步。
这个举动立刻引起了打手们的注意，几道凶狠的目光扫了过来。
“干什么？
想造反？！”
一个打手厉声喝道，手按上了腰间的砍刀。
林默在距离罗格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抬起眼，声音因为干渴而有些沙哑，却刻意保持着一种刻意的平静：“会长，我知道点东西，关于腐化之森的…树精。”
罗格正用一块破布擦拭他那条沾着油污的机械臂关节，闻言动作一顿，那只浑浊的义眼转向林默，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兴趣：“哦？
说说看。”
“那些树精，它们的根茎…怕火。”
林默首视着罗格那只冰冷的义眼，清晰地吐出这几个字，“用火攻它们的根，效果最好。”
他没有说更多，比如树精根茎分泌的树油易燃，那是他模糊记忆里更深的战术细节。
现在，半块面包就是他的目标。
空气安静了一瞬，只有远处数据流低沉的嗡鸣。
青皮和其他打手都停下了动作，看着这边。
罗格的独眼在林默脸上停留了几秒，似乎在判断这情报的真伪和价值。
腐化之森是他们的“新手矿场”，也是“炮灰”消耗率最高的地方，任何能提高效率、减少损失的情报都值得关注。
“哼。”
罗格突然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发出短促的笑声，听不出是赞赏还是嘲讽。
他朝青皮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青皮，给这小子加餐。”
青皮脸上的得意瞬间僵住，像吞了只苍蝇。
他狠狠瞪了林默一眼，极其不情愿地解下腰间的油纸包，撕下一小半——大约只有西分之一块——面包，粗鲁地塞到林默手里。
“算你小子走运！
省着点吃！”
他咬牙切齿地低声道。
那半块面包入手微硬，带着一丝残留的暖意。
林默没理会青皮的威胁，默默地将面包揣进怀里破旧外套的内袋，贴身放好。
他转身走开，找了个远离人群的断墙角落坐下，这才端起那碗灰绿色的糊糊，屏住呼吸，小口小口地强迫自己吞咽下去。
粘稠、苦涩、带着土腥气的糊状物刮过喉咙，但他需要能量。
趁着没人注意，他悄悄将空碗放在地上，右手手指微不可查地动了动，意念凝聚在掌心，对准地面一块半嵌入泥土的碎石。
微尘剥离！
他调动着体内那微弱得可怜的力量。
左眼的银灰漩涡似乎加速旋转了一瞬，掌心传来一丝微弱的引力感，但目标石块纹丝不动，只被风吹起几粒浮尘。
视野边缘闪过一行细微到几乎看不清的提示：`技能：微尘剥离（残）发动失败。
能量不足/目标质量过大。
`一股巨大的挫败感和虚弱感袭来。
他闭上眼，靠在冰冷的断墙上，感受着怀里那半块面包微弱的硬度，以及左眼深处持续不断的、如同细针攒刺般的隐痛。
“都他妈给老子起来！”
罗格如炸雷般的吼声打破了短暂的寂静。
他己经站了起来，那条狰狞的机械臂液压杆猛地伸缩，发出“嗤咔”一声爆响，末端旋转的锯齿闪烁着寒光。
“养膘呢？
该干活了！”
打手们立刻如狼似虎地驱赶起刚刚吃完糊糊、惊魂未定的炮灰们。
队伍再次被驱赶着前进，穿过广场工事的缺口。
前方，城市的轮廓在数据流扭曲的光线下变得更加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边无际、散发着浓郁甜腥与腐烂气息的阴暗森林。
参天巨木扭曲盘绕，树皮呈现出病态的紫黑色，枝干上垂挂着粘稠的墨绿色气根，如同巨大的鼻涕虫。
森林深处，隐约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如同枯木摩擦的嘶嘶声和某种沉重拖行的声音。
腐化之森，到了。
队伍在森林边缘一片相对开阔的泥沼地停下。
前方，浓密的、散发着腐臭的瘴气如同活物般在扭曲的树木间翻滚涌动，光线被彻底吞噬，只剩下令人窒息的黑暗。
一个巨大的、仿佛被巨兽啃噬出的不规则洞口，黑黢黢地张在众人面前，如同通往地狱的咽喉。
洞口边缘的泥土呈现出诡异的暗红色，粘稠的液体正从洞壁缓缓渗出。
罗格转过身，那只浑浊的义眼扫过炮灰队伍，最后定格在林默身上。
他咧开嘴，露出一个残酷的笑容，用那条冰冷的机械臂指了指那深不见底的洞口，声音如同生锈的铁片刮擦：“你，第一个。
探路还是喂树精…”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机械臂的锯齿猛地高速旋转起来，发出刺耳的尖啸：“选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