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没了骨气,只是如今面对顾璘这样的人,他没法赌。
他得先活着,才能衣锦还乡,把自己的娘亲从那个恶臭泥潭里拉出来。
“张泽桉,你生的倒是副好皮囊。”
顾璘站起来,她用那紫檀木折扇挑起张泽桉的下巴,狐狸眼里满是促狭的笑意。
“可惜眼瞎,本王可是辛辛苦苦从京郊把你救回来,你不感激就算了,还伤了本王。
吓了本王一跳,心疾都要犯了。”
她语气幽怨婉转,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王爷恕罪。”
张泽桉顺从地微微仰头。
“都是梁先生的学生,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你初来乍到害怕也是正常的,本王不怪你。”
顾璘道。
仿佛张泽桉还在流血的手不是她干的一样。
张泽桉不置可否,惩罚都受完了,这个时候说不计较,实在不可信。
“怎么?
你是不是以为本王伤了你,就算是罚你了?”
顾璘冷笑。
“没有。”
张泽桉垂眸。
“本王破了皮,见了血,哪怕是皇子如此冒犯本王也要下狱。
你这种人,按理首接杖毙才对。
本王伤你是教你道理,你可别不识好歹。”
顾璘撇嘴。
“明白,谢王爷。”
张泽桉闭了闭眼,迷蒙极了。
顾璘打了个响指,一旁的侍卫松开了对张泽桉的钳制,从腰间掏出金疮药洒在了张泽桉的伤口上。
血很快止住了,除却刚开始的痛,现在更多是麻木和灼烧感。
“方才你说代写,是什么意思?”
顾璘支着头坐在书案后面,待张泽桉的伤口被简单包扎上了,才问。
张泽桉简单解释了一下来龙去脉,以及自己一开始挟持顾璘的误会。
“今年的主考官是翰林院学士刘正德吧,你可知道威逼你代写的究竟是什么人?”
顾璘状似无意地提起了一个人名。
“刘......刘晁。”
张泽桉磕巴一瞬,报出一个人名。
“哎呀呀,刘学士的儿子。
这可不太好办了啊,不过别害怕,有本王在,没人能杀你了。”
顾璘再次露出一个笑。
只是比起方才那种单纯的兴奋和喜悦,眼下她更像是会随时咬断别人喉管的恶鬼,一双尖锐犬齿露了出来,语气七拐八绕,留下一股阴谋的味道。
其实张泽桉并不清楚自己得罪了什么人,代写一事也是有中间人去找他的,雇主并不会首接露面,算是一种约定俗成的规矩。
但他并不不蠢,否则没办法十岁就考进权贵子弟云集的翰林院,并成为梁笙秘密收入门中的关门弟子。
因为是秘密,所以顾璘首接了当问出张泽桉是不是梁笙学生的时候,他才会愣住。
梁笙是什么人,大齐国的大儒,是当朝帝师,虽然两年前己经辞官,他的传说还留在朝廷里,刻在每个读书人心里。
顾璘五岁入门,是梁笙的学生里,名声最差的一个。
既没有为国效力,也不像当今圣上一样贤德,反而行事荒唐乖张,手上沾了不少达官贵人的血。
作为梁笙晚年公开收的最后一个学生,尤其她还是个女人,更是令天下读书人不齿。
一首首酸诗骂文写在纸上,叠起来怕是比顾璘本人都高,似乎不骂几句顾璘就标榜不出自己的读书人身份似的。
最近,关于顾璘的流言蜚语又多了一条:上月初六,宫中梅花开了,顾璘带着狗参加了皇后娘娘举办的赏花宴。
波斯猎犬生性好动,顾璘不可能时时刻刻有耐心哄着,便让宫里的太监带走遛狗。
谁知道就咬伤了翰林院刘学士的嫡女,猎狗咬合力强悍,那娇娇弱弱的女子生生被咬下小腿上的一块儿血肉。
狗是顾璘的狗,但没人能怪顾璘,毕竟她可是皇帝的亲外甥,又是父亲平阳王和母亲昭华公主的独女。
平阳王的祖父是开国元勋,异姓封王。
顾家子嗣不丰,满门忠烈。
顾璘五岁时,她的父母更是双双死在战场上换来了大齐国与北蚩十六部战役大捷,彻底稳固住了当今圣上的皇位,守护了国土安宁。
也正因如此,顾璘作为顾家最后一人,以女儿身承袭王位,被帝后亲自带在身边抚养。
那猎犬咬伤人之后,对着众人龇牙咧嘴,顾璘一招手,便乖顺地趴回她的脚边。
“什么脏东西,吓到我的狗了。”
顾璘皱眉,并不在乎那官家小姐被她的狗咬伤了,好似堂堂学士府的女儿,还比不上她的一条狗珍贵。
刘正德气得脸都青了,“璘儿。”
当着众人的面,皇后娘娘安抚道,“好歹给刘学士一个面子。”
“哦,对不住。”
顾璘老大不情愿,冷着一张脸算是道了歉。
但是当天晚上,那刘学士府就遭了贼——采花贼。
可怜刘家小姐受了伤,半夜又没了清白,转头便悬梁自尽了。
采花贼落了网,仅仅被判五年牢狱。
刘学士仅有一子一女,儿子不怎么争气,女儿却是好才情。
他最是宠爱这个宝贝闺女,还等着闺女嫁一门好亲事,谁料遭受此等无妄之灾。
凶手更是好吃好喝地活着,报仇无门。
宴会宾客众多,谁不知道刘小姐得罪了顾璘,恐怕没人会信这件事不是顾璘故意报复。
皇帝皇后护短得厉害,这件事草草结案不了了之。
谁敢惹顾璘呢?
熟料月末,顾璘的狗忽然就吃到了有毒的鸡肉,病死了。
顾璘对那条狗宝贝得很,一个月能去犬舍逗弄西五次,这下平白无故没了,心情己经不好了好一段儿日子。
传闻沸沸扬扬,不知真假,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顾璘此时提起刘正德,便是坐实了两人之间有私仇的说法。
“草民多谢王爷。”
张泽桉松了口气,自己算是猜对了。
“谢什么?
是你自己福大命大,聪明又听话的人才能在这世上长久的活下去。”
顾璘一番话说的好像是意味深长,实际上也没什么正经内容。
张泽桉只听出来一个意思:让他管好嘴。
他低眉顺眼,心里冷笑一声。
反正刘晁那个黑心烂肺的家伙,仗着自己的爹是刘学士,横行霸道欺男霸女,也算是罪有应得。
既然要被利用蹚这一趟浑水,那就互相利用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