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城外的野集,像是大地上一块溃烂流脓的疮疤,毫无章法地蔓延在荒原边缘。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
霖辰提包裹着滴血的头颅,如拎腊肉,融入浊流。
这景象引来周围几道或贪婪,或猜疑的眼神……一颗头颅是集市上诸多货物中比较特殊的一种,代表着麻烦,也可能代表着机会。
这里没有规则,只有***裸的生存和交易,用血、用命、或用见不得光的手段换来的一切。
他的目标很明确,脚步没有丝毫犹豫,径首走向集市深处一个更加阴暗的角落。
“哑舍”——老刀的地盘。
一个只认货、不认人,只认痕、不认语的地方。
撩开厚重、油腻得几乎能刮下一层黑泥的门帘。
棚内光线极其昏暗柜台后,佝偻如虾的老刀,枯手紧握刻刀,在桦木板上缓慢、用力地刻划。
沙沙…木屑簌落。
对霖辰到来,眼皮未抬。
这便是老刀,一个被割了舌头的哑巴,也是这片黑市里消息最灵通、交易最守“规矩”、也最令人讳莫如深的中间人。
他的规矩,就是刻在木板上的字,刻下了,便是铁律。
霖辰走到柜台前。
他将那包着人头的破布包裹,首接放在了老刀正在专注刻划的木板上。
沉闷的“咚”的一声,让木板和上面的刻刀都微微一震。
刻刀尖在即将完成的一个字旁,留下了一道多余而深刻的斜划痕。
老刀的动作终于停了。
他目光落到那个渗血的包裹上,停顿了一瞬。
那目光最初带着被打扰的麻木,但在接触到包裹边缘渗出的暗红色时,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捕捉的了然。
他没有说话,也不需要说话。
他伸出那只枯瘦、布满刻痕和老茧的手,指甲缝里塞满了黑泥和木屑,他解开包裹的一角。
包裹散开,露出里面那张凝固着惊骇、暴怒与死亡瞬间扭曲的匪首面孔。
脖颈上那道蜈蚣般的旧疤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狰狞。
老刀凑得更近了些,浑浊的眼珠几乎贴到了那颗头颅上,仔细地辨认着那道疤痕的形状、深度,甚至伸出手指,用指腹粗糙的皮肤摩挲了一下疤痕的边缘。
确认无误。
老刀收回手,然后他拿起刚才那块被划坏的木板,用刻刀尖锐的刀尖,刻下字迹:三颗匪首左耳……可换黑水妖钢矿图……字迹歪歪斜斜,如同痉挛的蜈蚣。
霖辰的目光扫过木板上的字他没有任何动作,没有询问,甚至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
他就像来时一样,沉默地转身,撩开那厚重的门帘,走了出去。
门帘掀起的瞬间,外面集市更加喧嚣嘈杂的人声、叫卖声、争吵声猛地涌了进来,又随着门帘落下而被隔绝了大半。
“……听说了么?
悬剑台又要开赏剑会了!
就在下月!”
一个蹲在哑舍不远处、守着摊子卖些粗劣铁箭头和锈蚀匕首的汉子,压低声音对旁边的同伴说,语气里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和向往。
“哼!
赏剑会?”
“说得倒好听!”
“还不是那些个高高在上的宗门大爷们出来抖威风、捞好处的由头?
剿匪?
剿个屁!
老子看他们跟匪也差不多!
最近连黑风寨、秃鹫岭这些硬茬子匪首的头颅,在黑市上都涨价了!
为啥?”
还不是他们收了去充数,好换朝廷的赏钱和功法!
呸!
一帮子道貌岸然的……悬剑台”、“宗门”、“剿匪”、“赏钱”、“功法”……几个词如同几颗冰冷的石子,投入霖辰沉寂如死水的心湖。
没有激起波澜,只是被他那近乎本能的信息筛选机制,如同归档的卷宗一般,冰冷地记录、储存。
他脚步没有丝毫停顿,身影迅速消失在门外灰暗、涌动的人流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霖辰的身影,如同一个灰色的幽灵,无声的穿梭在黑水城的黑市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