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个时辰后,败亡之谷的死寂被一声压抑的闷哼打破。
战尘猛地从剧痛的撕扯中挣脱,一口混杂着暗红与淡金两色的逆血喷出,在漆黑的地面上滋滋作响,腐蚀出一个个小坑。
他活下来了。
没有狂喜,只有深入骨髓的警惕。
那头独角墨玉狮庞大的尸体,就如同一座正在燃烧的烽火,无声地宣告着此地发生过的一切。
怀璧其罪。
这个道理,在蚩尤战脉这种视弱者为食粮的地方,是刻在骨子里的生存法则。
他必须抹去一切痕迹。
来不及调息体内如怒涛般冲撞的两股道韵,战尘强撑着几欲散架的身体,踉跄地站起。
他从腰间摸出一柄粗劣的剥皮小刀。
刀刃上满是缺口,是他用废弃的矿渣自己磨的。
他来到妖兽尸体旁,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煞气灌入肺腑,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
没有犹豫。
一刀刺入。
小刀精准地沿着妖兽的筋膜纹理划开,动作熟练得不像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倒像一个解剖了上千具尸体的老屠夫。
这是他在谷中生存的技能。
那些死于试炼或煞气侵蚀的妖兽,便是他唯一的食物来源。
切割、剥皮、拆骨。
他沉默地重复着这些动作,像一架不知疲倦的机器。
体内的道之血晶却不肯安分。
蚩小蛮那股纯粹的杀伐之气,随着他每一次发力,都试图引动他心中的暴虐,让他将这具尸体撕成碎片。
战无疆那股厚重的守护之念,则不断修复着他被狂暴能量撕裂的经脉,却也让他握刀的手感到一丝迟疑。
杀,还是不杀?
两种截然相反的意志,在他的体内,以他的肉身为战场,疯狂搏杀。
噗!
战尘又是一口逆血喷出,脸色惨白如纸。
他不能再等了。
他猛地一咬牙,放弃了对两股力量的疏导,反而将它们全部引向自己正在劳作的双臂。
用这极致的撕扯,来换取极致的力量和速度!
痛苦,加倍!
效率,也加倍!
他的动作瞬间快了数倍,残影飞舞。
巨大的妖兽尸体,在他手中飞速分解。
最珍贵的妖丹,被他用油布层层包裹。
两根完好的獠牙、一大块最坚韧的背部毛皮、蕴含最多精气的西条腿骨……所有有价值的材料,被他分门别类,一一处理。
数个时辰后,原地只剩下一堆无用的血肉碎骨。
战尘拖着疲惫的身躯,将那些材料分批搬运到一处他早己发现的、位于山壁后的隐秘洞穴。
洞口被他用一块巨石和藤蔓伪装得天衣无缝。
做完这一切,他又回到原地,开始处理最后的痕迹。
他将碎骨和血肉分散抛入谷中煞气最浓郁的几处煞眼。
那里,狂暴的能量会在一夜之间将一切都侵蚀得干干净净。
最后,是地面上那滩被他自己鲜血腐蚀出的痕迹。
战尘跪在地上,用手,一捧一捧地挖起泥土,再从远处搬来干净的土石填平,最后又覆盖上一层谷中随处可见的黑色落叶。
他做得一丝不苟,仿佛一个正在擦拭自己作品的艺术家,眼神中只有极致的专注。
首到最后一丝血腥味被凛冽的罡风吹散,最后一处痕迹被完美掩盖。
他才终于松懈下来,整个人如同被抽空了骨头,瘫倒在地。
周围,又恢复了那片死寂。
仿佛那头尊贵的千年妖兽从未出现过,那场惊天的机缘也只是一场幻梦。
但体内那颗正散发着恐怖威能的道之血晶,却在提醒着战尘。
一切,才刚刚开始。
证据虽然消除了,但它带来的力量依旧狂暴。
他必须在下一次被谷中巡逻的执法队发现前,找到驾驭这股力量的方法。
否则,他这具被视为废物的身体,就会成为一个装满了两种极致道韵的炸药桶。
第一个炸死的,就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