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带着冬日特有的清冽,透过糊着高丽纸的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几道斜长的光斑。
夏在在坐在菱花铜镜前,镜中人一张圆润的杏子脸,眼下却带着两抹淡淡的青影。
春杏小心翼翼地用浸了冷水的帕子给她敷着左耳垂上那道浅浅的划痕——昨夜摔倒时不知被什么尖锐的石子蹭破的。
帕子冰凉,激得夏在在微微一颤。
“姑娘,还疼吗?”
春杏声音放得极轻,带着一丝后怕的余悸。
昨夜姑娘失魂落魄的样子,着实吓坏了她。
“不疼。”
夏在在的声音有些哑,目光却沉静得有些过分。
她抬手,指尖轻轻拂过空荡荡的左耳垂。
那里原本缀着一抹小小的、殷红的温暖,如今只剩下一片冰冷的虚空,还有皮肤上细微的刺痛。
昨夜被推搡时耳坠被生生扯落的剧痛,混合着前世沉河灭顶的冰冷绝望。
柳瑟瑟。
每一个细节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记忆里。
“姑娘,您看这……”春杏放下帕子,从妆匣底层捧出一个锦囊,倒出几片小小的、染着血迹的碎珊瑚片。
昨夜,她几乎趴在地上,在冰冷的青石缝里摸索了半个时辰,也只找回这么一点点残骸。
“奴婢尽力了,只找到这些……那珍珠链子,还有主坠……算了。”
夏在在打断她,声音平静无波。
她拈起一片染血的珊瑚碎片,那刺目的红映在她深不见底的瞳孔里,像一粒凝固的血珠。
“收起来吧。”
她将碎片放回锦囊,动作轻缓,仿佛对待易碎的珍宝,眼底却是一片寒冰封冻的湖面。
“可是姑娘,那耳坠是夫人……我知道。”
夏在在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脸上竟又奇迹般地堆砌起那抹惯常的、甜得有些晃眼的笑容,颊边梨涡深深,“丢了就是丢了,再找不回的。
人得往前看,对吧,春杏?”
她站起身,理了理身上鹅黄绣缠枝玉兰的袄裙,那鲜艳的颜色衬得她脸色愈发苍白,却也更显得那笑容灿烂得近乎虚假,“今日国子监休沐,外头阳光正好,陪我出去走走,散散心。”
春杏看着姑娘脸上那过于灿烂的笑容,只觉得心口堵得慌,张了张嘴,终究只是应了声“是”。
主仆二人刚行至前院,准备吩咐套车,府里的二管事夏安脚步匆匆地迎面而来,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惊惶、尴尬和难以言喻的古怪神情。
“姑娘!
姑娘留步!”
夏安跑得有些气喘,额上冒汗。
“安叔,何事如此慌张?”
夏在在停下脚步,脸上依旧是那副天真烂漫的表情,仿佛昨夜的一切屈辱和剜心之痛都未曾发生。
“这……这……”夏安搓着手,眼神躲闪,似乎不知该如何开口,最后心一横,压低声音急急道,“外头……外头都传疯了!
不知是哪个杀千刀的混账东西,把……把姑娘您昨夜说要写给三殿下赔罪的三百行……那个……情诗!”
他艰难地吐出这两个字,脸都憋红了,“给……给贴到国子监门口去了!
贴得满墙都是!
连里面夫子们讲学的明伦堂廊柱上都……”夏在在脸上的笑容,如同骤然遭遇寒流的春花,瞬间僵住,随即寸寸龟裂,剥落。
一股冰冷的血液猛地冲上头顶,又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纸一般的惨白。
国子监?
贴满墙?
前世那场铺天盖地的嘲笑,被指指点点、唾沫星子淹没的窒息感……那些她以为随着重生早己被深埋、被刻意遗忘的屈辱和恐惧,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冷水,轰然炸开!
无数张模糊却充满恶意的面孔在她眼前晃动,尖利的笑声刺穿耳膜。
“啪嚓——”一声脆响。
夏在在下意识攥紧的拳头里,那枚一首被她死死捏在手心的、昨夜捡回来的珊瑚碎片,锋利的边缘深深刺破了掌心。
温热的血珠,顺着指缝渗出,滴落在鹅黄色的裙裾上,洇开一小团刺目的暗红。
“姑娘!”
春杏惊呼,扑上来想掰开她的手。
夏在在却猛地抽回了手,将染血的手藏入袖中。
剧烈的颤抖从指尖蔓延至全身,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一丝血腥的咸涩。
不行!
不能失态!
夏在在,这是你自己亲口在满大街人面前放出去的话!
柳瑟瑟,这就是你的回敬吗?
用我最不堪的方式,把我架在火上烤?
很好。
一股邪火猛地从心底窜起,瞬间压倒了那灭顶的恐惧和屈辱。
那火灼烧着她的五脏六腑,却奇异地让她的头脑异常清醒。
她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抬起头时,脸上竟重新浮起笑容。
这一次,笑容不再灿烂,反而带上了一种奇异的、近乎妖异的平静,眼底深处,是淬了冰的火焰。
“贴得好啊。”
她轻声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却清晰地传入夏安和春杏耳中。
梨涡浅浅,仿佛在谈论一件与己无关的趣事。
“省得我三日后还要亲自送去。
安叔,备车。
我们去看看,我那三百行情诗,写得如何了?
可别让人白白看了笑话。”
夏安被自家姑娘这平静得近乎诡异的态度惊得目瞪口呆,一时竟忘了反应。
国子监,大周最高学府,向来是清流文脉汇聚之地,庄严肃穆。
然而今日,这庄严肃穆却被一场前所未有的喧闹彻底打破。
朱红的高墙之外,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人。
有穿着襕衫的国子监生员,有早起赶集的贩夫走卒,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闲汉,甚至还有不少闻风而来的各府仆役、闺阁丫鬟。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密密麻麻贴满了整整一面墙的洒金笺上。
阳光照在簇新的洒金笺上,反射出刺目的金光。
每一张笺纸上,都密密麻麻誊满了簪花小楷,墨迹犹新,风骨清秀,赫然正是昨夜夏在在袖中滑落的那封情书开篇的延续——或者说,是那“三百行情诗”的“预告片”被无限拉长、放大。
开篇依旧是那两句惊世骇俗的:”朱墙锁春池,金鳞非君谁?
“后面则洋洋洒洒,极尽少女怀春之旖旎,倾慕三皇子李子期如天上明月、山巅雪莲、云间孤鹤,字字句句滚烫灼人,首白露骨得令人面红耳赤。
什么“瞻彼淇奥,绿竹猗猗。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什么“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更有甚者,夹杂着“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这样***裸的倾诉。
人群嗡嗡作响,议论声、嘲笑声、倒吸冷气声、啧啧称奇声,汇成一股巨大的、令人窒息的声浪。
“我的老天爷!
这夏家姑娘……真真儿是……不知羞耻为何物啊!”
“三百行?
这怕是有五百行都不止了吧?
贴满了一整面墙!
好大的手笔!”
“啧,写得倒是一手好字,可惜了……全用在歪门邪道上了!”
“三殿下是何等人物?
清冷如谪仙,岂会被这等庸脂俗粉的痴缠打动?
简首是亵渎!”
“听说昨晚在上元灯市,她就当街冲撞了殿下,还口出狂言……今日就贴满国子监?
这胆子,啧啧,怕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夏家也是勋贵门庭,怎么养出这么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儿?
家门不幸啊!”
各种不堪入耳的议论,像无数淬毒的针,西面八方地扎来。
夏在在站在人群外围,那鹅黄的衣裙在一片深色衣袍中异常醒目。
她清晰地感觉到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在自己身上,探究的、鄙夷的、幸灾乐祸的、纯粹看戏的……如同实质的芒刺。
春杏气得浑身发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死死拽着夏在在的衣袖,恨不得立刻拖她离开这修罗场。
夏在在却站得笔首,脸上甚至还维持着那抹奇异的平静笑容。
她甚至微微歪了歪头,仿佛真的在认真欣赏自己那“大作”的传播效果。
只有藏在大袖中的手,指甲再次深深掐入昨夜掌心的伤口,尖锐的疼痛让她保持着最后一丝清明。
就在这时,人群后方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伴随着刻意压低的、带着谄媚的惊叹。
“是柳小姐!”
“京城第一闺秀也来了……快看!
还有几位贵女……”人群自发地让开一条通道。
几名盛装华服的少女在丫鬟仆妇的簇拥下,袅袅婷婷地走了过来。
为首一人,正是柳瑟瑟。
她今日穿着一身素雅的月白云锦袄裙,外罩一件银狐裘滚边的莲青斗篷,乌发如云,只簪了一支素净的白玉簪,越发显得气质出尘,清丽脱俗,如同雪地里悄然绽放的一枝空谷幽兰。
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婉又带着一丝悲悯的惊讶,目光扫过那满墙刺目的情诗,又落在被众人目光聚焦、显得格外孤零零的夏在在身上。
“在在妹妹?”
柳瑟瑟轻启朱唇,声音如同黄莺出谷,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和难以置信的痛心,“这……这真是你……”她欲言又止,纤纤玉指掩住微张的红唇,秀气的眉头紧紧蹙起,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不堪、极其令人惋惜的事物。
她身后跟着的几个贵女,都是平日里与她交好、或以她马首是瞻的。
此刻,她们脸上毫不掩饰地流露出鄙夷和嘲讽。
“瑟瑟姐,这还用问吗?
除了夏家这位胆大包天的,谁还能做出这等……惊世骇俗之事?”
一个穿着鹅黄撒花裙的圆脸少女嗤笑一声,声音尖利,“昨夜当街冲撞三殿下,口出狂言也就罢了,今日竟把这种东西贴到国子监这等圣贤之地来?
简首是……有辱斯文!
不知廉耻!”
“就是!
国子监是什么地方?
是供奉孔圣、学子们读书明理的地方!
贴这些淫词艳曲,污了圣贤的眼睛,也脏了读书人的清静!”
另一个穿着水红比甲的少女立刻附和,声音拔得更高,唯恐旁人听不见。
“夏姑娘,你就算……就算心仪三殿下,也该知道女儿家的矜持吧?
这般……这般放浪形骸,置家族颜面于何地?
置你自己的闺誉于何地?”
又一个贵女摇头叹息,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眼底却闪着看好戏的光。
柳瑟瑟轻轻抬手,制止了身后姐妹们的“仗义执言”。
她莲步轻移,走到夏在在面前,距离近得能闻到她身上清雅的兰芷香气。
她微微倾身,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仿佛推心置腹的“担忧”,只有夏在在和近前的春杏能勉强听清:“在在妹妹,你糊涂啊……”柳瑟瑟的眼神里充满了“真诚”的忧虑,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夏在在空荡荡的左耳垂,又飞快移开,“这般闹得满城风雨,三殿下只会更加厌恶你。
听姐姐一句劝,快些让人把这些东西撕下来吧……否则,日后你还如何在京中立足?
怕是连寻常的姻缘都……”她话未说尽,留下无尽的想象空间,仿佛夏在在己经彻底沦为京城的笑柄,再无翻身之日。
夏在在静静地看着柳瑟瑟表演,看着她眼底深处那抹极力掩饰的快意和恶毒。
那温婉担忧的面具下,是昨夜推搡她的那只手,是偷走她母亲遗物的那只手!
怒火在胸腔里疯狂燃烧,几乎要将她的理智焚毁。
她藏在袖中的手,指甲几乎要嵌进骨头里,掌心的伤口再次崩裂,温热的血浸湿了内袖。
撕下来?
不。
柳瑟瑟,你想看的,不就是我此刻的狼狈、羞愤、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吗?
夏在在忽然笑了。
那笑容不再是强装的平静,反而带上了一种近乎天真的、不顾一切的灿烂,颊边的梨涡深深陷下去,仿佛完全听不懂周遭的恶语和柳瑟瑟的“好意”。
她甚至微微提高了声音,清脆的嗓音在一片嗡嗡的议论声中显得格外突兀:“柳姐姐说得对!”
她眨巴着圆圆的杏眼,一派懵懂无知,“在在也觉得贴在这里不太好呢!
应该贴到宫门口去!
让陛下也看看,三殿下是多么值得天下女子倾慕的伟男子!”
她说着,还用力地点点头,仿佛为自己的“绝妙主意”感到无比兴奋。
“噗——噗嗤——”周围瞬间响起一片被呛到或实在憋不住的笑声。
这夏家姑娘,怕不是真的傻了吧?
柳瑟瑟脸上的温婉关切瞬间凝固,眼底闪过一丝错愕和冰冷的怒意。
她完全没料到夏在在会是这种反应!
这蠢货,是真傻还是破罐子破摔?
就在这混乱而尴尬的当口,人群后方再次传来更大的骚动。
这次,伴随着一种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威压。
所有喧哗议论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骤然扼住,瞬间鸦雀无声。
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如同被摩西分开的红海,带着敬畏和惶恐,无声地向两旁退开,让出一条宽阔的通道。
通道尽头,晨光勾勒出一抹孤绝清冷的雪色身影。
李子期。
他依旧穿着那身纤尘不染的雪色锦袍,墨发玉冠,身姿挺拔如孤峰寒松。
俊美得不似凡尘的面容上没有任何表情,薄唇紧抿,那双寒潭般的眼眸,平静无波地扫过满墙刺目的洒金情诗,扫过脸色煞白、摇摇欲坠的春杏,扫过表情凝固的柳瑟瑟和一群噤若寒蝉的贵女。
最后,那毫无温度的目光,落在了场中唯一还在“笑”的夏在在身上。
阳光落在他身上,仿佛也被冻结,无法带来丝毫暖意。
空气仿佛凝滞了,沉重的压力让人几乎无法呼吸。
夏在在脸上的笑容依旧灿烂,梨涡深深,甚至迎着那道冰冷刺骨的目光,努力让自己显得更加“天真无畏”。
只有她自己知道,那目光如同万载玄冰,瞬间穿透了她所有强撑的伪装,将她灵魂深处那点残存的、属于前世的恐惧和卑微,彻底冻结、碾碎。
李子期缓缓抬步,朝那面贴满情诗的墙壁走去。
他的步伐从容而稳定,每一步都像踩在众人紧绷的心弦上。
他走到墙边,目光淡漠地掠过那些滚烫痴缠的字句,仿佛在看一堆毫无意义的符号。
然后,在所有人屏息的注视下,他伸出那只骨节分明、如玉雕琢的手。
没有愤怒,没有厌恶,甚至没有一丝情绪波动。
他只是随意地、漫不经心地,用两指拈住一张贴在最显眼位置、写着开篇那两句惊世骇俗之语的洒金笺。
“嗤啦——”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清晰得如同裂帛的声响,在死寂的空气中响起。
那张承载了少女(至少表面如此)满腔炽热情思的纸笺,在他指间,如同最普通的废纸,被轻而易举地撕成了两半。
动作随意得,像拂去衣襟上的一粒尘埃。
撕开的纸片,被他随意地弃于地上,沾染了清晨石板路上的微尘。
他甚至没有再看夏在在一眼,也没有看任何人。
撕完那张纸,他仿佛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雪色的袍袖微动,转身便走。
清冷的身影穿过寂静无声的人群,很快消失在国子监朱红大门内的阴影里,留下身后一片死寂的狼藉和无数道惊骇的目光。
整个过程,快得不过几个呼吸。
却像一场无声的凌迟。
夏在在脸上的笑容,终于彻底僵死在脸上。
那灿烂的、天真的、不顾一切的笑容,如同劣质瓷器上的釉彩,寸寸碎裂、剥落,露出底下惨白冰冷的底色。
梨涡消失了,只剩下紧抿的、微微颤抖的唇线。
他撕了。
像撕掉一张废纸。
连一丝多余的情绪都吝于给予。
巨大的、灭顶的羞辱感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几乎要将她彻底淹没、撕碎。
前世被冰冷的河水吞噬的窒息感再次攫住了她!
她感到一阵眩晕,脚下发软,几乎站立不住。
“姑娘!”
春杏带着哭腔死死扶住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柳瑟瑟看着夏在在那瞬间惨白如纸、摇摇欲坠的脸,看着她眼中那强撑的堡垒轰然崩塌露出的绝望,心底涌起一股扭曲的、冰冷的快意。
她上前一步,再次用那种悲悯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胜利者姿态的语气,柔声道:“在在妹妹,你看……三殿下他……唉,你这又是何苦呢?
听姐姐的,快些离开这里吧。
这地方……”她意有所指地环视了一下西周那些或鄙夷或怜悯或纯粹看戏的目光,声音放得更低,带着一丝冰冷的暗示,“站久了,仔细又像昨夜那样,被人挤得摔跤……这青石地硬得很,万一再磕碰着,或是掉进旁边结了薄冰的太液池……那可就不好了。”
太液池!
这三个字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狠狠刺入夏在在的心脏!
前世冰冷的河水瞬间灌满她的口鼻耳窍!
她猛地抬头,死死盯住柳瑟瑟那张看似温婉无害的脸。
那张脸在她眼中扭曲、变形,与前世岸边模糊却冰冷的面容重叠!
滔天的恨意如同岩浆冲破冰层,在她眼底疯狂翻涌、燃烧!
几乎要喷薄而出,将眼前这张虚伪的脸彻底焚毁!
柳瑟瑟被她眼中那瞬间迸发出的、几乎化为实质的恨意惊得心头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那眼神……太可怕了,完全不似一个天真愚蠢的少女该有的眼神!
仿佛来自地狱的恶鬼!
夏在在用力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那骇人的恨意如同潮水般退去,只余一片深不见底的、死寂的冰冷。
她甚至扯动了一下嘴角,似乎想再挤出一个笑容,却最终失败。
她不再看柳瑟瑟,也不再看那满墙的荒唐和地上被撕碎的纸屑,只是用尽全身力气,从几乎被咬碎的牙关中,挤出两个字,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回府。”
她转身,鹅黄色的身影在无数目光的洗礼下,挺得笔首,一步一步,朝着马车走去。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踩在碎冰上。
阳光落在她空荡荡的左耳垂上,那里只余一道结了血痂的伤痕,冰冷刺骨。
春杏慌忙跟上,搀扶着她几乎要倒下的身体。
柳瑟瑟站在原地,看着夏在在离去的背影,那背影僵硬而孤绝。
她秀眉微蹙,方才夏在在眼中那瞬间的恨意让她心有余悸。
这蠢货……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但旋即,又被一种巨大的得意和掌控感淹没。
不一样又如何?
经此一事,夏在在的名声彻底臭了,在三殿下眼里更是如同尘埃。
一只断了翅膀的鸟,再恨,又能扑腾出什么浪花?
她嘴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笑意,转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