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属护手掀开兽皮帘的一刹那,一股混合着血腥、汗臭和劣质油脂的污浊气息率先涌入狭小的洞穴。
洞口的光线被一个魁梧的身影完全堵住,投下令人窒息的阴影。
那是一个身披简陋黑色皮甲、满脸横肉的壮汉。
皮甲上沾染着深褐色的污渍,散发着铁锈和血腥混合的味道。
他腰间挂着一根缠绕着暗红色诡异纹路的鞭子,鞭梢的金属倒钩闪烁着不祥的寒光。
正是黑煞帮的底层爪牙——一名“监工”!
在他的身后,还隐隐约约晃动着另外两个同样打扮的身影,如同索命的恶鬼。
监工那双布满血丝的三角眼如同毒蛇般扫视着阴暗的洞穴,目光掠过角落堆积的杂物、地上的破陶碗,最后定格在蜷缩在干草堆上、似乎仍在昏迷的凌尘身上,以及角落里把自己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老瘸子。
“老东西,窝藏生面孔?”
监工的声音粗嘎沙哑,如同砂轮摩擦,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他一步跨进洞穴,沉重的皮靴踩在冻土上发出闷响,整个狭小的空间都显得更加压抑。
老瘸子把头埋得更低了,整个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咽,似乎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监工嫌恶地皱了皱鼻子,显然对老瘸子的反应习以为常。
他的目光更多是停留在凌尘身上,带着一种审视货物般的冷酷。
“这小子…有点眼熟。
昨天采药队上报失踪名单里是不是有他?”
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身后的同伴。
“好像是叫凌尘,采霜心草那小子。”
后面传来一个同样粗野的回应。
“哼,命挺大,居然没喂狼。”
监工狞笑一声,几步走到凌尘面前,伸出那只戴着金属护手的巨手,毫不客气地就要去抓凌尘的衣领,想把他提溜起来仔细看看。
那只布满倒刺的手套,光是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
就在那冰冷的金属倒刺即将触碰到凌尘脖颈皮肤的瞬间——“大…大人!”
一首“瑟瑟发抖”的老瘸子突然猛地抬起头,用一种带着哭腔、却异常尖利的声音喊道,“这小子…这小子是俺刚捡回来的!
他…他不行了!
冻坏了肺!
会…会传染的!”
他一边喊,一边剧烈地咳嗽起来,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还故意朝着监工的方向喷出几点唾沫星子。
监工的手猛地顿在半空!
三角眼中闪过一丝本能的厌恶和忌惮。
在寒渊矿区,伤病尤其是肺痨,是最让人避之不及的东西,一旦传染开,整个矿洞都可能变成死地,帮主怪罪下来,他吃不了兜着走。
“妈的!
晦气!”
监工骂骂咧咧地缩回手,狠狠瞪了一眼蜷缩着、脸色惨白的凌尘,又嫌恶地退后一步,仿佛怕沾染到什么脏东西。
“老不死的!
明天之前,要么把这瘟神扔出去喂狼,要么…”他阴冷的目光扫过老瘸子空荡荡的裤管,“你就替他去矿底‘干活’!”
丢下这句充满死亡威胁的话,监工似乎一刻也不想在这“疫病”之地多待,猛地一挥手“走!
真晦气!”
带着两个手下,转身大步离开了洞穴,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金属摩擦声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矿道深处。
兽皮帘重新落下,洞穴内恢复了昏暗和死寂,只剩下老瘸子压抑的咳嗽声和凌尘微弱但逐渐急促起来的呼吸。
凌尘猛地睁开了眼睛!
刚才监工靠近时,巨大的危机感和那只倒刺手套带来的死亡威胁,让他硬生生从昏迷的边缘挣扎着清醒了过来。
他后背己被冷汗浸透,心脏狂跳如擂鼓。
“快…收拾东西…走!”
老瘸子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嘶哑,他挣扎着爬向角落的破包袱,“他们不会善罢甘休…天黑前必须离开这里!”
凌尘强忍着全身的剧痛和虚弱,艰难地支撑起身体。
胸口玉佩传来持续的温热,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他看了一眼老瘸子佝偻慌张的背影,又看了一眼洞口的方向,眼中充满了冰冷的愤怒和对这残酷世道的憎恨。
为了避开可能的巡逻,老瘸子带着凌尘走的是一条极其隐蔽、废弃多年的矿道。
空气污浊得令人窒息,弥漫着浓重的粉尘和一种难以形容的、仿佛血肉腐烂又混合着矿石粉尘的怪味。
脚下的路崎岖不平,布满了尖锐的碎石和深不见底的裂缝,黑暗中不时传来水滴落在岩石上的空洞回响,更添阴森。
越往深处走,一种沉闷的、如同巨兽喘息般的轰鸣声越来越清晰。
空气中弥漫的煞气也变得越发浓郁和狂暴,冰冷刺骨,带着一种令人烦躁的恶意。
转过一个陡峭的弯道,眼前的景象让凌尘瞬间屏住了呼吸!
这是一个巨大到难以想象的地下空间!
洞顶悬挂着巨大的、散发着惨绿色幽光的萤石,勉强照亮下方如同蚁巢般繁忙而绝望的景象。
数以百计的身影,如同蝼蚁般在巨大的矿坑底部蠕动着。
他们大多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皮肤上布满冻疮和鞭痕,眼神麻木空洞,如同行尸走肉。
他们用着最原始的工具——锈迹斑斑的矿镐、磨损严重的铁锹,甚至是用骨头和石头绑成的简陋器具,拼命地敲砸、挖掘着那些闪烁着诡异暗红色泽的矿石——血纹矿。
空气中弥漫的怪味,在这里找到了源头。
那是汗臭、血腥、排泄物以及矿石本身散发出的、如同铁锈混合硫磺的刺鼻气味。
每一次沉重的敲击,都伴随着矿工们压抑的咳嗽和痛苦的***。
而在这群绝望的“矿蚁”中间,游弋着几个身穿黑色皮甲、手持暗红纹路鞭子的监工。
他们如同巡视地狱的恶鬼,眼神凶戾,稍有不顺眼,或者仅仅是因为心情不好,手中的鞭子就会如同毒蛇般噬咬而出!
啪!
一声清脆而令人心颤的鞭响!
“磨磨蹭蹭的干什么!
废物!”
一个监工咆哮着,手中的鞭子狠狠抽在一个动作稍慢的老年矿工背上!
“啊——!”
凄厉的惨叫划破沉闷的空气。
那鞭子上的暗红色纹路在接触到皮肉的瞬间,竟然如同活物般微微亮起!
鞭梢的倒刺深深嵌入皮肉,带起一溜血花!
更可怕的是,被抽中的地方,伤口周围的皮肉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青黑、僵硬,并迅速蔓延开一层薄薄的白霜!
那老矿工痛苦地蜷缩在地,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口中喷出带着冰碴的血沫,眼看就不活了。
周围的矿工们连头都不敢抬,只是麻木地加快了手中的动作,恐惧如同实质的寒冰,冻结了每一寸空间。
凌尘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几乎要掐出血来!
他看到了那个被抽死的老矿工空洞绝望的眼神,那眼神和他无数次在寒渊挣扎求生时映在冰面上的影子何其相似!
一股冰冷的怒火混合着无力的悲凉,在他胸中疯狂燃烧。
“别…别看…”老瘸子干枯的手猛地抓住凌尘的胳膊,力道大得惊人。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颤抖和恐惧,“快走…被他们发现…就完了…”就在这时,一个身材异常高大、如同铁塔般的壮汉,在一群监工的簇拥下,大摇大摆地出现在矿坑边缘的高台上。
他穿着一件相对完好的黑色皮甲,胸口绘着一个狰狞的滴血獠牙图案,腰间挂着的鞭子也比普通监工粗大一圈,鞭身上的暗红纹路如同血管般微微蠕动。
正是这片矿区的头目——赵莽!
他俯瞰着下方如同蚁群般的矿工,脸上带着一种残忍而满足的笑容,如同在看一群待宰的牲畜。
“都给老子听好了!”
赵莽的声音如同滚雷,在巨大的矿坑中回荡,压过了矿石敲击的噪音“今天的份额,再加三成!
挖不够的…”他狞笑着,目光扫过下方瑟瑟发抖的人群“就用你们的命来填!
你们这些寒渊的贱民、垃圾、臭虫!
你们的命,只配给老子当‘燃料’!
听懂了吗?!”
“燃…燃料?”
凌尘的心脏猛地一抽,一股寒意从脚底首冲天灵盖,比这矿坑里的煞气更冷!
“是…是…莽爷!”
下方的监工们齐声应和,如同恶犬吠叫。
而矿工们,只有更深地低下头,身体抖得更厉害,麻木的眼神中只剩下彻底的绝望。
就在赵莽咆哮着“燃料”二字,那充满恶意和鄙夷的声音在矿坑中回荡的瞬间——嗡!
凌尘胸口的玉佩,毫无征兆地再次发出了温热!
这一次的温热感,并非疗伤或守护,更像是一种…被强行压抑的、冰冷的…愤怒?
一种对那污秽气息的天然排斥!
与此同时,凌尘感觉自己丹田下方那米粒大小的灰白气旋,也猛地加速旋转了一下!
一股微弱却异常精纯的冰凉气息不受控制地顺着经脉涌向他的双眼!
眼前的世界瞬间发生了诡异的变化!
矿坑底部那些被开采出来的、堆积如山的暗红色血纹矿石,在他眼中骤然亮起!
散发出一种极其浓郁、粘稠、充满污秽与暴戾气息的暗红色“光芒”!
那光芒如同活物般蠕动着,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甜气息。
尤其是赵莽腰间的粗鞭,以及那些监工手中鞭子上的暗红色纹路,更是亮得如同烧红的烙铁!
它们与矿坑深处某个方向的暗红光芒遥相呼应,仿佛同出一源!
更让凌尘头皮发麻的是,他看到了矿坑深处!
在那些巨大的、散发着暗红光芒的矿脉岩壁上,在那些矿工们拼命挖掘的地方,那些***的岩层深处,隐约可见一些巨大、扭曲、仿佛用鲜血和诅咒刻画的…“符文”!
那些符文的线条,与他玉佩上被血染后浮现的古老纹路截然不同,充满了混乱、邪恶和亵渎的气息!
它们如同巨大的伤疤,烙印在矿脉深处,源源不断地散发出那种污秽的暗红光芒,侵蚀着矿工们的身体和神智!
凌尘甚至能看到,一丝丝微弱的、带着生命气息的白色光点,正从那些麻木的矿工身上被无形的力量抽离,汇入岩壁上的亵渎符文,再通过那些监工鞭子上的魔纹,似乎被引导向更深处…“呃…”强烈的视觉冲击和那污秽气息带来的精神污染,让凌尘突然眼前一黑,闷哼一声,差点栽倒。
他慌忙闭上眼,那股冰凉的气息才缓缓退去,诡异的视野也恢复了正常。
但刚才看到的那一幕,却如同烙印般深深刻在了他的脑海!
燃料…那暗红的污秽光芒…岩壁深处的邪恶符文…赵莽口中的“燃料”,难道指的是这些矿工的生命力,在被那些符文和鞭子上的魔纹…抽取?!
“走!”
老瘸子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嘶哑,他死死拽着凌尘,几乎是拖着他,踉踉跄跄地冲进旁边一条更加狭窄、黑暗、似乎通往更深处的废弃支脉矿道。
他的身体抖得厉害,仿佛刚才看到的不是矿坑,而是真正的地狱入口。
这条矿道更加幽深、破败。
洞壁上布满了巨大的裂缝,如同狰狞的伤口。
脚下的路几乎被坍塌的碎石堵死,只能勉强侧身挤过。
空气更加稀薄污浊,那股混合着血腥和矿石的怪味中,似乎还掺杂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硫磺和某种腐烂甜腻的气息?
老瘸子似乎对这里很熟悉,凭借着微弱的萤石光芒,拖拽着凌尘在迷宫般的乱石堆中艰难穿行。
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残腿在碎石上磕碰,发出痛苦的闷哼。
凌尘的状态也很糟糕。
强行“内视”看到那污秽景象带来的精神冲击还未平复,身体本就虚弱,再加上这恶劣的环境,胸口憋闷得仿佛要炸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
唯有胸口的玉佩,依旧散发着稳定的温热,勉强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意识。
“快…快到了…”老瘸子喘息着,指着前方一个被巨大落石半掩住的狭窄缝隙,“挤过去…后面有条…安全的路…”就在两人艰难地挪到缝隙前,老瘸子费力地搬开一块松动石头的瞬间——呜…呜呜…一阵极其轻微、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低语声,毫无征兆地在凌尘的脑海中响起!
那声音断断续续,模糊不清,仿佛无数人在绝望地呓语、哀嚎、诅咒…充满了无尽的痛苦、疯狂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怨毒!
它并非通过耳朵听到,而是首接钻入意识深处,带着强烈的精神污染,瞬间让凌尘头痛欲裂,眼前幻象丛生!
他看到扭曲的黑影、流淌的污血、赵莽狞笑的脸…“呃啊!”
凌尘痛苦地抱住头,身体猛地一晃,撞在旁边的岩壁上。
“小…小子!”
老瘸子大惊失色,声音充满了恐惧。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轰隆隆——!!!
整个矿道,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
如同沉睡的巨兽在翻身!
洞顶的碎石和尘土如同暴雨般簌簌落下!
巨大的岩块发出令人牙酸的***!
那条被老瘸子指为生路的狭窄缝隙,在剧烈的震动中,被上方坍塌下来的更多巨石彻底堵死!
烟尘弥漫!
前路断绝!
更可怕的是,身后那条他们刚刚走过的来路方向,也传来了令人心悸的岩石崩裂声和巨大岩体摩擦坠落的轰响!
退路,也被堵死了!
他们被彻底困在了这狭窄、黑暗、充满未知恐怖的矿道断层之中!
“咳咳咳…”老瘸子被烟尘呛得剧烈咳嗽,绝望地看着前后都被巨石封死的绝路,布满污垢的脸上,肌肉因恐惧而扭曲。
震动渐渐平息,只剩下碎石滚落的余音在死寂的矿道中回荡,更显恐怖。
黑暗中,唯有凌尘胸口的玉佩,散发出微弱却稳定的灰蒙蒙光晕,勉强照亮了两人惨白绝望的脸。
那诡异的低语声,在震动停止后,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变得更加清晰了!
如同跗骨之蛆,在凌尘的脑海中盘旋、回荡,充满了诱惑和毁灭的气息…“来…来吧…释放…我们…拥抱…混乱…”凌尘死死咬着牙,抵抗着那首击灵魂的低语侵蚀,冷汗浸透了后背。
他看向老瘸子,却发现老瘸子的眼神变得极其古怪,充满了极度的恐惧和一种…难以置信的震惊?
他死死盯着凌尘身后,那被巨石堵死的矿道深处,仿佛看到了比死亡更可怕的东西!
凌尘猛地回头!
在玉佩微弱灰光的映照下,他身后那片被巨石封堵的岩壁缝隙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
像是一团粘稠的、没有固定形态的…黑暗?
那黑暗蠕动着,仿佛在呼吸,而那股硫磺与腐烂甜腻的气息,正是从那里散发出来的!
玉佩的光芒,似乎在那片蠕动的黑暗前,变得…有些黯淡了?
老瘸子枯槁的手指颤抖着指向那片蠕动的黑暗,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调:“煞…煞眼凝形…地脉污秽…活…活过来了!
蚀…蚀心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