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江城，闷热得像一个巨大的蒸笼。
空调外机嗡嗡作响，拼尽全力也无法完全驱散客厅里那令人窒息的黏腻。林辰端着一盘刚洗好的冰镇葡萄，从厨房走出来，放在客厅的玻璃茶几上。
“妈，小伟，吃点儿水果，凉快一下。”他脸上挤出一个习惯性的、略带讨好的笑容。
沙发上，岳母王春梅翘着二郎腿，正用指甲刀慢条斯理地锉着指甲，眼皮都没抬一下。旁边坐着的小舅子苏伟，则捧着手机，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滑动，游戏音效开得震天响，对林辰的话充耳不闻。
尴尬的气氛在空气中弥漫，比这闷热的天气更让人难受。
林辰脸上的笑容僵了僵，默默地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他知道他们今天来是为了什么。明天，就是他和他妻子苏晴离婚冷静期的最后一天。
果然，王春梅放下指甲刀，吹了吹指尖，终于开了金口，语气像是掺了冰碴子：“林辰啊，不是妈说你，这房子，当初还是我们苏晴出的首付大头吧？这都几年了，你这房贷，还还得紧巴巴的？”
林辰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有些干涩：“妈，最近公司项目少，我……”
“项目少？”苏伟终于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嗤笑一声，打断了他，“姐夫，不是我说你，你那破设计公司，一年能接几个单子？够我姐买个包吗？我姐每天直播多辛苦，风吹不着雨淋不着是不假，但那也是要看人脸色、陪笑脸的！你呢？在家对着电脑画几张图，能挣几个钱？”
字字诛心。
林辰攥紧了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节有些发白。他曾也有机会去一线城市的大公司发展，但为了和苏晴结婚，安稳过日子，他选择了留在江城，进了一家本地设计公司。几年下来，收入虽不算大富大贵，但也维持了家用。只是随着苏晴做主播收入渐长，他在这个家的地位，便一落千丈。
“小伟，别这么说。”林辰试图维持最后的风度。
“我说错了吗？”苏伟得理不饶人，“你看人家张浩张公子，家里开公司的，随便帮我姐拉拉人气，打打PK，一个月刷的礼物都比你一年工资高！我姐跟了你，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最好的青春都浪费在你这个……”
他后面那个词没说出口，但鄙夷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够了！”一个清冷的声音从卧室门口传来。
三人望去，只见苏晴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那里。她显然是刚睡醒午觉，穿着一身丝质睡袍，勾勒出曼妙的身材，脸上还带着一丝慵懒。她很美，是那种带着攻击性的明艳之美，此刻却像一朵带刺的玫瑰，冷冰冰的。
“姐，你醒啦？”苏伟立刻换上一副笑脸。
王春梅也赶紧起身：“晴晴，睡得好不好？渴不渴？妈给你倒水。”
截然不同的态度，像两把无形的刀，扎在林辰心上。
苏晴没理会母亲和弟弟，径直走到林辰对面的沙发坐下，目光平静无波地看着他：“林辰，明天早上九点，民政局门口，别忘了。”
她的语气，像是在吩咐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林辰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看着她，这个他爱了五年，结婚三年的女人，此刻陌生得让他心惊。
“苏晴，我们……真的没有可能了吗？”他听到自己声音里的最后一丝挣扎。
苏晴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拿起一颗葡萄，细细地剥着皮：“可能？林辰，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要钱没钱，要事业没事业，难道要我一直养着你吗？现实一点，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张浩能给我的，你一辈子都给不了。”
“就是！人家张浩开的是保时捷，住的是大平层！你呢？这破车还是贷款买的吧？”苏伟在一旁帮腔。
王春梅也苦口婆心地“劝”道：“林辰，你就放过我们晴晴吧。你们好聚好散，也别耽误她寻找真正的幸福。”
真正的幸福？
林辰看着这一家三口，他们形成了一个坚固的堡垒，而他，是被排除在外的、多余且碍眼的那个。
所有的委屈、不甘、愤怒，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却又奇异地沉淀下来，化作一片冰冷的死寂。
他忽然笑了，笑容里带着无尽的悲凉和释然。
他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岳母刻薄的嘴脸，小舅子嚣张的神情，最后，定格在前妻苏晴那张写满现实与冷漠的漂亮脸蛋上。
“好。”他只说了一个字。
这个字，抽空了他所有的力气，也斩断了他最后一丝留恋。
他不再看他们，转身走向阳台，只想透透气，离这令人作呕的空气远一点。
身后，还能隐约传来他们的议论。
“妈，你看他那个死样子，还甩脸子？” “算了小伟，明天之后就跟咱没关系了。” “姐，明天签完字，晚上浩哥说在‘云顶餐厅’给你庆祝呢！” ……
声音不大，却像针一样，密密麻麻地扎在他的耳膜上。
他靠在阳台的栏杆上，望着楼下如织的车流和霓虹，这个繁华的世界，此刻却仿佛没有他的容身之处。五年的感情，三年的婚姻，最终换来的是“没用”、“穷光蛋”、“耽误青春”的评价。
真是……可笑至极。
心，像是被彻底挖空了，感觉不到疼，只剩下麻木。
他下意识地掏出手机，屏幕漆黑，映出他自己疲惫而模糊的脸。
就在他万念俱灰，准备将手机收回口袋的瞬间——
漆黑的屏幕突然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
不是来电，不是通知，而是一行如同燃烧火焰般的血色文字，清晰地浮现在屏幕中央：
检测到宿主极致负面情绪：绝望、屈辱、憎恨……情绪浓度达标！ “情绪消费返现系统”正在绑定……1%…50%…100%！ 绑定成功！宿主：林辰。
林辰猛地愣住，瞳孔骤然收缩。
幻觉？因为打击太大，出现幻觉了？
他用力眨了眨眼，那行血色文字依然清晰地烙印在屏幕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