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归第一次见到那束玫瑰时,正蹲在老街青石板路的裂缝里捡滚落的素描铅笔。
指尖刚触到笔杆,一股清冽的草木香便漫过鼻尖,混着雨后泥土的腥气,
在潮湿的空气里织成一张柔软的网。她抬起头,
看见巷口的槐树下站着个穿藏青色短衫的男人。他怀里抱着个竹编花篓,
篓口斜斜露出几支开得正盛的红玫瑰,花瓣上凝着的水珠顺着卷曲的边缘滚落,
在青石板上砸出细小的水渍。男人的皮肤是日晒雨淋出的深褐色,指节粗大,
却小心地用麻绳将玫瑰的茎秆捆扎整齐,连一片发黄的叶子都没有。“姑娘,你的笔。
”男人弯腰捡起滚到他脚边的两支铅笔,指腹蹭过笔杆上的炭粉,留下浅浅的印子。
他的声音像巷口老井里的水,清润又带着点沉底的粗粝。梅归接过铅笔,
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指节,那触感比想象中更温热,带着草木汁液的黏腻。她慌忙低下头,
将铅笔塞进帆布包里,才发现男人花篓里的玫瑰有些特别——寻常玫瑰的茎秆多是绿色,
可这些玫瑰的茎却泛着淡淡的紫,像是被暮色染过的天色。“这玫瑰……”她忍不住开口,
目光落在最大的那支玫瑰上,花瓣层层叠叠,红得像燃着的火,却没有一丝将要凋谢的颓势。
“自家种的,叫‘不谢’。”男人直起身,露出额前被风吹乱的碎发,
眉眼间带着点腼腆的笑意,“放半个月也不会枯。”梅归愣住了。她学画十年,
见过无数鲜花,无论是花店精心养护的切花,还是野地里肆意生长的植株,
从没有哪种玫瑰能抵御时间的侵蚀。可眼前这束玫瑰,
每一片花瓣都饱满得像是刚从枝头摘下,连花萼上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透着股不合常理的鲜活。“我叫阿坤,就在前面巷子开了家小花铺。
”男人见她盯着玫瑰不放,主动指了指巷尾的方向,
那里隐约能看见挂着“阿坤花铺”木牌的门脸,“要是喜欢,下次路过可以来看看。
”那天梅归最终没有买玫瑰。她背着画夹穿过整条老街,
帆布包里的铅笔还带着阿坤指腹的温度,鼻尖萦绕的草木香总也散不去。走到巷口时,
她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槐树下的男人已经不见了,只有几滴玫瑰花瓣上的水珠,
还留在青石板上,像撒了一把碎钻。回到租来的小阁楼,梅归摊开素描本,
本想画巷口那棵老槐树,笔尖落下时,却不由自主地勾勒出了红玫瑰的轮廓。
她试着用赭石色调花瓣的阴影,用群青色描泛紫的茎秆,
可画出来的玫瑰总少了点什么——没有阿坤怀里那束的鲜活,
也没有那股能钻进人心里的草木香。接下来的半个月,梅归成了老街的常客。
她背着画夹穿梭在青石板路上,有时画巷口的老井,有时画墙根下的青苔,
却总在路过“阿坤花铺”时放慢脚步。花铺很小,只有一间门面,门口摆着两排木架,
上面摆满了各色花草,唯独那叫“不谢”的红玫瑰,总被放在最显眼的位置,
无论什么时候看,都开得热烈又鲜活。她见过阿坤给花浇水。他用一只缺了口的粗瓷碗,
将水轻轻浇在玫瑰根部,动作轻柔得像是在照顾刚出生的孩子。阳光透过木格窗洒在他身上,
给深褐色的皮肤镀上一层金边,连落在肩头的碎发都泛着暖光。梅归躲在巷口的拐角处,
握着画笔的手悬在半空,却不敢再靠近——她怕惊扰了这份宁静,
也怕自己眼底的喜欢会泄露。直到第七天,梅归画完墙根下的薄荷,正收拾画夹时,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姑娘,今天怎么不画画了?”她转过身,
看见阿坤抱着一捆刚割来的青草,额头上沁着细密的汗珠。他怀里的青草还带着露水,
和玫瑰的香气混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的味道。“画完了。”梅归的耳朵有些发烫,
她下意识地把素描本抱在怀里,“你的玫瑰……还是那么好看。
”阿坤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花铺门口的玫瑰,笑了笑:“这花性子倔,只要好好养着,
就能一直开。”他顿了顿,像是鼓起很大的勇气,“我看你天天在这里画画,要是不嫌弃,
下次可以到我花铺里坐,门口的光线好。”那天下午,梅归第一次走进了“阿坤花铺”。
花铺里没有多余的装饰,只有一排排木架和挂在墙上的竹编篮子。墙角摆着个小小的炭炉,
上面温着一壶茶,茶香混着花香,让人浑身都放松下来。阿坤给她搬来一张小凳,
又从竹篮里拿出一个粗瓷茶杯,倒了杯温热的花茶。“这是用玫瑰花瓣晒的茶,你尝尝。
”阿坤的手指在茶杯边缘轻轻摩挲,眼神里带着点期待。梅归端起茶杯,浅啜了一口。
茶水入口微甜,带着玫瑰的清香,咽下去后,喉咙里还留着淡淡的回甘。她抬起头,
看见阿坤正盯着她的表情,见她点头,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落了星星。从那天起,
梅归每天都会来花铺。她坐在门口的小凳上画画,阿坤就在旁边打理花草,
偶尔会给她递一杯花茶,或者讲一讲每种花的习性。梅归知道了阿坤的花都是自己种的,
就在老街后面的山坳里,那里有一片不大的花圃,种满了各种花草,唯独“不谢”玫瑰,
只种在最向阳的地方。“这玫瑰是我娘留下的。”一次,阿坤给玫瑰修剪枝叶时,
突然开口说道。梅归停下画笔,认真地听着。“我娘以前最喜欢种花,
这‘不谢’玫瑰是她从一位老园丁那里换来的花种,种了好多年才开花。她说,
这花能代表最长久的心意,因为它不会凋谢。”阿坤的声音很轻,带着点怀念。
他的指尖抚过玫瑰的花瓣,动作温柔得像是在触摸稀世珍宝。“我娘走后,
我就守着这片花圃和这家花铺。有人出高价买‘不谢’玫瑰的花种,我没卖。我娘说,
这花要送给懂它的人,不是用钱能换的。”梅归看着他认真的侧脸,心里突然泛起一阵酸楚。
她想起自己的母亲,那个总是笑着看她画画的女人,在她十五岁那年,
因为一场重病离开了她。从那以后,她就带着母亲留下的素描本,四处漂泊,
想找到一个能让她安心画画的地方。“我母亲也喜欢花。”梅归轻声说道,“她以前总说,
画画要用心,就像养花一样,要付出真心,才能看到最美的样子。”阿坤抬起头,
对上她的目光。阳光透过木格窗,在他们之间洒下斑驳的光影。梅归看见阿坤的眼睛里,
映着门口那束红玫瑰,也映着她的身影。那一刻,她突然觉得,自己漂泊了这么久,
终于找到了想要停留的地方。日子一天天过去,梅归的素描本里,
、阿坤打理花草的背影、炭炉上温着的花茶、墙角的竹编篮子……每一页都带着花香和温暖。
阿坤也习惯了梅归的存在,每天早上都会提前温好花茶,把门口的小凳擦干净,等着她来。
有一次,梅归画完画,发现阿坤正蹲在花铺门口,手里拿着一支“不谢”玫瑰,
不知道在琢磨什么。她走过去,看见玫瑰的茎秆上系着一根细细的红绳,
红绳上还挂着一个小小的竹编铃铛。“这是给你的。”阿坤见她过来,
有些不好意思地站起身,将玫瑰递到她面前,“我看你总把画夹背在身上,要是喜欢,
就把它插在画夹上,做个装饰。”梅归接过玫瑰,指尖碰到红绳上的铃铛,叮当地响了一声。
她低头看着这支玫瑰,花瓣红得耀眼,茎秆泛着淡淡的紫,系着的红绳和竹编铃铛,
带着阿坤手心的温度。她的眼眶有些湿润,这是她收到过最特别的礼物,
比任何昂贵的画笔都让她心动。“谢谢你,阿坤。”梅归的声音有些哽咽,
她小心翼翼地把玫瑰插在画夹的侧袋里,“我会好好养着它的。
”阿坤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样子,笑了起来。他的笑容很干净,像山坳里的阳光,温暖又明亮。
“不用特意养,它会一直开着的。”那天晚上,梅归回到小阁楼,把那支玫瑰放在床头。
月光透过窗户洒在玫瑰上,花瓣泛着柔和的光泽,竹编铃铛在微风中轻轻摇晃,
发出细碎的声响。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海里全是阿坤的笑容和花铺里的花香。
她知道,自己已经喜欢上这个温柔的男人了。接下来的日子,梅归和阿坤的关系越来越近。
他们会一起去山坳里的花圃打理花草,梅归会帮阿坤给玫瑰浇水、施肥,
阿坤则会陪着梅归去老街的各个角落画画,给她当模特。有时候,
他们会坐在花圃边的草地上,看着夕阳把天空染成橘红色,分享彼此的心事。
梅归知道了阿坤小时候的事——他从小就跟着母亲种花,母亲教会了他如何照顾每一种花,
也教会了他要真诚待人。阿坤也知道了梅归的梦想——她想举办一场自己的画展,
把这些年走过的地方、见过的风景,都用画笔记录下来,让更多人看到这个世界的美好。
“你的画很好看,一定能举办画展的。”阿坤看着梅归的素描本,认真地说,
“要是需要帮忙,我随时都在。”梅归看着他坚定的眼神,心里暖暖的。她突然觉得,
有阿坤在身边,无论遇到什么困难,她都有勇气去面对。秋天来临的时候,
老街举办了一场民俗节。街上挂满了红灯笼,来往的人络绎不绝。
阿坤的花铺生意也比平时好了很多,他忙得不可开交,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
梅归主动过来帮忙,她帮阿坤招呼客人,给玫瑰打包,虽然忙得满头大汗,心里却很开心。
民俗节的最后一天晚上,街上放起了烟花。梅归和阿坤忙完花铺的生意,并肩站在巷口,
看着夜空中绽放的烟花。烟花在黑色的天幕上炸开,五颜六色的光芒映在他们的脸上。
“梅归。”阿坤突然开口,声音有些紧张,“我有话想对你说。”梅归的心跳瞬间加快,
她看着阿坤的侧脸,等着他继续说下去。“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梦想,以后可能会离开这里。
”阿坤的手指紧紧攥着衣角,眼神里带着点不安,“但是我想告诉你,我喜欢你。
不管你以后去哪里,我都会在这里等你,守着这家花铺,守着我们的玫瑰。
”梅归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她看着阿坤紧张又真诚的眼神,
的花茶、他送的玫瑰、他陪她画画的时光、他讲起母亲时温柔的神情……所有的感动和喜欢,
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泪水,从眼角滑落。“阿坤,我也喜欢你。”梅归哽咽着说,
“我不会离开你,我的梦想里,有你,也有这家花铺。”阿坤愣住了,
他看着梅归脸上的泪水,慌慌张张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小心翼翼地帮她擦去眼泪。
“别哭,我会好好照顾你的,就像照顾‘不谢’玫瑰一样。”那天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