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嘶”
“该死，电视机又不好使了”男人不耐烦的掐灭了手中的烟头，接着站起身来，电视机惨白的灯光把男人有些佝偻的身影拉得格外长。
“小言，帮我把扳手拿过来”
一阵悉悉索索的翻找声后，一个小小的身体捧着扳手跌跌撞撞跑过来
“爸爸，爸爸，扳手拿过来了”
“爸爸，爸爸，我要抱抱”小男孩儿把扳手递给了男人，随后张开双臂，鼻子上依稀闪着晶莹。
男人无奈地笑着，放下了手中的扳手，用裤子擦了擦手，随后把儿子一把抱起来，嘴角渐渐上扬，把头凑下来，轻轻吻向孩子的额头。
“爸爸，你扎到我了”孩子语气似有些不乐意，但嘴角的笑容愈发灿烂。
“好了好了，爷俩儿来吃饭了，电视机等会儿再修”
“今天是大年夜，孩儿他爸跑工地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今儿我陪你喝点”女人脸上是笑意盈盈，瘦削的手臂招呼着这一大一小入座。
~~
“妈妈，妈妈，我要吃肉肉”
“好好好，小宝贝”女人夹了一大块红烧肉放在孩子碗里，这也是这个桌子上唯一一个肉菜。
随后女人将头转向男人，眉眼间似有些不悦
“孩儿他爸，你这次回来几天啊，钱总是赚不够的，可孩子总不能一直见不到爸爸呀”
男人举着玻璃杯的手僵住了，眉头一下子塌了下去，眼眶中的神采熄灭了，随即闭上眼睛，叹了一口气，将玻璃杯里的液体一饮而尽。
不稍片刻，脸上微微泛起些潮红，有些开裂的嘴唇颤抖了数次。
“对不起”
“我对不起你们娘儿俩”
男人略带些哭腔，把头低了下去。
“我没本事啊，我只能做苦力啊”
“我最对不起你啊，老婆，对不起”
晶莹的液体摔在桌子上，那女人皱着的眉眼一下子软了，又伸出了她那瘦削的手臂，将男人揽入了怀里。
“我不是怪你，这些年家里虽是清苦了些，但是有你，有小言，我很幸福”
“我也知道这世道赚钱难啊，我是心疼你啊，孩儿他爹”
女人虽低声细语，男人却是哭的更伤心了。
小孩儿也是放下了肉，哒哒哒跑到了男人身旁。
“爸爸不哭，爸爸不哭”
“你说过男孩子不能哭的”
“好好好，爸爸不哭，爸爸不哭，爸爸要给囡囡做榜样”
男人抬起头，抬起袖子狠狠擦下眼角，又摸了摸男孩儿的头。
“爸爸这不是哭，是这酒太辣了，太辣了”
“这酒真坏，把爸爸辣哭了”
女人扑哧一下笑了出来。
“囡囡说的对，男儿有泪不轻弹”
“今儿过年，谁都不许哭，吃菜吃菜，孩儿他爹，走一个”
空气中又浮现出了欢快的气息，窗外的天空绽放出漫天烟火，映得这一家三口的笑容格外灿烂。
人嘛，生活再苦，也还是要有些盼头。
~~
酒足饭饱，男人捣鼓捣鼓了半天，电视终究没再***，只是哼哼唧唧发发牢骚。
电视上放着无聊的春节晚会，男人蜷缩在沙发里，眼睑下垂，呼吸平稳，似无言的黄昏，不一会儿传来了低低的鼾声。
女人神色中满是心疼，拍了拍男人的外套，轻轻铺在男人的身上。
“嗯，我怎么睡着了”男人睡眼惺忪。
“没事儿睡吧，我知道你辛苦”
电视似乎是看不得恩爱，嗓门忽然抬高了八度。
“插播一条紧急新闻，插播一条紧急新闻”
“哈市五区发生凶杀案，这已经是本月本市第五起杀人案，死者是本市著名企业家董业晟被发现死于自家金库，手法与前几起十分相似，疑似连环杀手，请附近的居民朋友锁好门窗，不要放陌生人进来”
“死的好啊，这孙子这几年是无恶不作”
“仗着上头有人，不断欺负我们平头百姓”
男人神情突然激愤起来。
“还慈善企业家呢，我呸”
“就是个披着身人皮的畜生”
“俺们工地上老刘头就是被这王八蛋害死的”
“私吞工程款，偷工减料，欺上瞒下，连安全帽都动手脚”
“老刘头这才被砸死的啊”
“死的好啊，死得好啊”
似乎是不满足，男人站起身对着电视狠狠吐了口唾沫，然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神情惶惶起来。
“走了这个孙子还有别的孙子，换汤不换药啊”
男人眼神中的酸涩凄楚都快溢出来了，无力摔在沙发上还喃喃些什么。
“一二三四五，孩儿他爸”
“那下一个是不是六区呢”女人却有些忧心忡忡，神色不宁。
“怕什么，死的都是些大人物”
“我们这些小人物，人家都嫌脏了手”男人依旧是有气无力。
“嘶，嘶”忽然电视机似乎又***了，客厅的灯光也忽明忽暗，空气中时不时透出些糊味儿，小孩也从房间里出来，“爸爸，我蜡烛灭了，没法写作业了”。
女人如梦初醒。
“糟了，忘了还给你炖了醒酒汤呢”女人懊恼转身走向厨房，嘴里嘟囔着。
这小插曲让男人笑了笑，颤颤巍巍站起来准备再鼓捣鼓捣电视，突然，房间陷入一阵漆黑，电视机惨白的灯光显得格外瘆人，不约而同地，屋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男人刚想发作，忽然有女人的声音幽幽响起。
“有人在吗”
“有人在吗”
不知为何，男人的脊背一阵发凉，但这明明是妻子录的门***，那会儿他们还在热恋期，但这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诡异。
男人壮着胆子走向了门口，看向猫眼，随即身体突然紧绷，像是发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事物，男人连连后退了几步，嘴角不断哆嗦着：“假的，不可能，假的”
似乎是不信邪，男人再次把眼睛贴上猫眼，身体旋即开始颤抖，然后就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一下子瘫软在了地上。
说来也奇怪，这时候房间里的灯突然亮了起来，电视也正常运作起来。
只是。
男人的脸色比死人还要白，汗水湿透了贴身的衣物，大腿止不住地颤抖。
嘴里喃喃着：“他来了”
“没错，我来了”
“我是来收报酬的”
“不欢迎我吗？”
那紧闭的房门忽然开了一条缝，门吱嘎吱嘎的声音格外刺耳。
半只皮鞋伸了进来，还带着天上清冷的月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