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队长转过身,怔怔的望着这两位德高望重的老干部,一颗心顿时热了起来。
要知道,50块钱在那个年头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一般的工人月工资也没有这个数,学徒工一个月只有18块钱。
在这个年代,一副棺材最低也要200块。
200块钱是一笔相当大的巨款,一般人家根本是拿不出来的,很多农民连十块钱也凑不出来。
冯秋山丁朝霞之所以拿得出来,因为他们是高级知识分子出身的干部,除了有工资拿之外,最近俩口子还在新华书店接一些翻译外文资料的活,能增加一些收入。
甚至在梁新开心里活动开了,自己那点二踢脚能不能自己也接这个活,赚点小钱?
叶秀梅眼尖,看到这个情况赶紧拉着梁新开的手来到冯秋山丁朝霞的面前,含着眼泪给二人深深鞠了一个躬。
“孩子别这样,你这样我心里难受!”
冯秋山也禁不住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转。
叶秀梅提醒说:“梁新开,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你记一下,有钱我们就还得快一点,没钱就还得慢一点!”
这个提醒让梁新开如梦方醒,赶紧从口袋里找到一个小本本,和一支钢笔,把两个人的名字,地点,时间,什么事详细的记下来。
“孩子这个钱我没有打算让你还的,我就是等于捐给你,我还能要你钱吗?”
丁朝霞说。
叶秀梅掷地有声的回答:“大姨,你们能够借钱给我们,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我怎能不识好歹?
我和梁新开结婚以后,三年内可能会经济困难,但这个钱一定在这几年内坚决还清!”
5张大团结就这样递到阳队长的手中,阳队长十分感慨地望着老两口,眼睛禁不住湿润了。
他扯开大嗓门吆喝道:“同志们,社员们,刚才老冯同志老丁同志己经借给了梁新开叶秀梅50块钱,我们身上没有这么多钱,大家凑一点是一点!
小两口结婚以后少一点生活压力。
放心,这个钱梁新开坚决是还的,只不过是可能要慢一两年!
来,我也借10块钱,日子紧就紧一点吧,看人家这么遭大的难,不帮怎么忍心呢!”
梁新开又把阳队长的名字给记在本子上。
大家你一块,我两块,你五毛,他八角就这样拿着,很快凑了150块钱。
“你账都记了嘛?
这是一个大人情呢!”
阳队长说。
“我都记了,一个不落!”
梁新开说。
“那好,不够的话队里再补足,你从队里借的钱到年底从决丰上再扣!
”所谓决丰就是庄稼人到年底算账,每家每户收支多少。
“好了梁老师,你该上学还是上学,别耽误了给同学们讲课!”
阳队长拍拍他的胳膊,提醒的说。
梁新开望望阳队长,又看看冯秋山老两口,说:“秀梅一个人,人生地不熟的,我不在家怎么行!”
冯秋山往前走了两步,递给阳队长一支江淮牌香烟,他自己用火柴划着了,深深吸了一口,然后说道:“既然你父母不认她,我们认!
一天三顿我们烧好了端到窑洞来,晚上你们没有床的话,我们拿两张凉床拼在一块,暂时凑合一下。
至于七七不能世人家门,这主要是针对叶秀梅一个人的,你该咋着还是咋着,赶紧上课去吧!”
除了阳队长过来劝说之外,刚才喊得最凶的阳旺财也过来劝,说你待在这里也没有什么用,赶紧到学校去上课。
梁新开这才下定决心,当着大家的面亲口许的诺言,冯秋山丁朝霞绝对不会让叶秀梅饿肚子。
这一天梁新开都在忐忑不安中度过的,心里一首挂念着叶秀梅,挂念着这处废弃的窑洞。
西点多钟放学,他第一个冲岀校门口,几乎是一路小跑。
他首先找到叶秀梅,把她拉到一边,问她中午有没有吃饭,吃的怎么样?
休息了没有。
“他们做好了,端到窑洞来的。
他们很客气,煮了一锅大米饭,炖了两个鸡蛋,炒了一个辣椒,炒了一个黄瓜,一个葫芦,吃得很饱。”
乡下规定,死者亲人七七不能上人家的门,否则就会带来晦气。
叶秀梅只能待在窑洞里。
秀梅的妈妈放在窑洞的另一头,此刻她睡在门板上,身上用一块白布盖着,头梗放着一碗米饭,米饭上两个鸡蛋,三个筷子笔首地立着。
棺材摆在窑洞的正中间,用两个大板凳垫着,中间放了一个旧桌子,外面搭着一个用塑料布搭的棚子,棚子里裁缝正在赶做七领七腰,两双布鞋己经缝上了白布,两套孝衣,梁新开以女婿的身份,要穿一套孝衣和穿一双白鞋子。
这时候的叶秀梅看着这些在为她忙碌的人,既感动又心酸,她在回答梁新开的问题时,眼神己经很平静了。
“那山上的墓找好了吗?”
梁新开问。
叶秀梅告诉他,墓己经挖好了,明天一大早就准备下葬。
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到了晚上8点的时候木匠和裁缝对女人进行了收殓,两个小时就结束了。
木工给他们做了一个简易的大门,在窑洞门口关上,里面用插拴一插,也没有什么事。
这些人走了以后,梁新开从家里拎来了两个水瓶和脸盆与脚盆,牵着一根灯头线,窑洞最里边摆放了两张简易的木床,今天晚上他和叶秀梅两个人就要分别睡在这里了。
梁新开有一个习惯,每天晚上都要伴着书入眠,背诵一些英语单词,或者写点东西。
因为是邮资总付,他总是不断的向很多报刊投稿,这个时候是没有稿费的,但是不断的见到有作品发表也是很高兴的。
就在这时,窑洞外面传来了几声叩门。
“这个时候还有人来?”
刚刚洗完澡睡下的叶秀梅欠了欠身体,竖起耳朵。
梁新开打开门,原来是妈妈。
她抱着两床厚厚的被子,身后新达拎着什么东西,母子俩一前一后的跨进门来。
“这天气晚上有点凉,我拿来几床被子给你们盖,还有一个澡盆,一个棒槌,这一袋洗衣粉还是稀罕物,是对门丁朝霞大妈给的,这里还有两块皂角,一个煤炉子,还有二十几块煤,还有柴火都在外面。”
毕竟是自己的妈妈,心还是向着自己的他心里有些感动。
叶秀梅也一咕噜下了床,把这些东西收拾进窑洞里。
一个大澡盆,一袋洗衣粉,两块皂角,二十几块煤球,还有许多硬柴,引火柴,还有半袋大米,还有玉米粉,磨盘压出来的面粉等等,还有黄瓜,辣椒等青菜,还有十几个碗,砧板,刀,油盐,酱油米醋,锅铲等等。
妈妈帮忙把那些东西收拾好,说:“明天我就找人把你这里面的锅台搭起来,砖,土基我那里有!”
说着,妈妈当着梁新开叶秀梅的面,吧嗒吧嗒的掉着眼泪。
“他是不让我过来,我坚决要过来,你是我儿子,我能不帮你吗?”
然后她抹着眼泪走了。
梁新开踉跄着走了两步,在自己的床上坐下,抬头看着叶秀梅,叹了一口气说道:“秀梅,你要跟我受苦了!”
叶秀梅穿着睡衣,身体着不断的起伏着,她咬了咬嘴唇,说:“我娘说,女人就是菜籽命。
只要你真心待我,吃点苦我不怕,我们都有一双手!”
次日一大早,各人在自家吃过早饭,一起将棺材抬到山上安葬,并将一块墓碑立在墓前,这场简单的丧葬就算完成了。
没有任何人发表怨言,大家都怀着一颗同情心在做这些事的。
但是礼不可废,叶秀梅深深的记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