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山别墅的夜晚很安静,只有空调低微的嗡鸣。
温润宁靠在主卧套间起居室的软沙发上,手机屏幕的光映着她没什么血色的脸。
屏幕上,是林薇刚发来的信息。
薇薇安Vivi:宁宁!
安顿好了吗?
黎家那边没人为难你吧?
[担心.jpg]薇薇安Vivi:协议的事儿捂严实点!
这种顶级豪门,一点点风声漏出去都能掀翻天!
温润宁看着好友首白的担忧,指尖在屏幕上悬停。
温润宁:嗯,安顿好了。
很安静。
他安排了独立空间,界限清楚。
暂时…没人知道。
温润宁:放心,我会小心。
信息发出去,林薇的回复很快跳出来。
薇薇安Vivi:那就好!
保持低调!
不过周末家宴……[裂开.jpg] 那才是真正的战场!
七大姑八大姨什么的,想想就头大!
你行不行啊宝贝?
要不要我回来精神支援?
温润宁嘴角牵起一丝极淡的弧度。
温润宁:兵来将挡。
协议精神,专业素养。
薇薇安Vivi:[抱拳.jpg] 温导加油!
等风平浪静了,姐给你办庆功宴!
记住,你是去当黎太太的,不是去受气的!
谁敢给你脸色看,我第一个不服”!
林薇的插科打诨像一阵风,吹散了心头的些许阴霾,也让那份沉甸甸的“任务”感更清晰了。
温润宁放下手机,目光落在窗外沉沉的夜色里。
家宴,才是第一幕正式开拍。
台下坐着的,都是最挑剔的观众。
周末,港岛南区的深水湾笼罩在一种湿冷的静谧中。
黎家大宅的老派欧式建筑在阴天里显得格外肃穆,花园里罗汉松的墨绿色叶片上凝着细小的水珠。
车子悄无声息地驶入雕花铁门,碾过湿漉漉的碎石车道。
温润宁穿着那条米白色羊绒连衣裙,外面是同色系大衣,脖子上系着林薇坚持让她戴上的山茶花丝巾,唯一的亮色。
她手心微微发潮。
黎衍洲坐在旁边,深灰色西装衬得他轮廓愈发冷峻。
他侧头看她一眼,目光平静。
“爷爷会很高兴见到你。”
他的声音低沉平稳,“其他人,保持距离即可。”
温润宁轻轻吸了口气,点头。
没有媒体,没有喧嚣,只有黎家大宅紧闭的大门后,未知的审视。
佣人无声地打开厚重的橡木门。
暖意和一种混合着旧书、木蜡和隐约食物香气的复杂味道扑面而来。
黎正勋老爷子爽朗的笑声立刻打破了门厅的寂静。
“哈哈哈!
可算来了!”
老爷子穿着舒适的唐装,精神矍铄,大步迎过来,锐利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喜悦,落在温润宁身上,“好!
润宁是吧?
看着就清爽!
快进来,外面潮气重!”
他热情地招呼着,完全像个盼着孙辈回家的普通老人。
“爷爷好。”
温润宁恭敬地微微鞠躬,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
黎鸿煊和柳明薇站在老爷子身后,对温润宁温和地点头示意。
三叔黎鸿志和三婶张雅娴也微笑问好,态度平和。
黎昭穿着活泼的毛衣和长裙,像只小鹿般轻盈地跳过来,亲昵地挽住温润宁的胳膊:“哥!
嫂子!
你们来啦!
嫂子,你拍的《老街巷》纪录片,拍得真的好好!
那种旧时光的味道……”温润宁有些意外于黎昭的热情和似乎真的看过她作品的评价,也回以真诚的微笑:“谢谢。”
然而,一道冰冷审视的目光,如同实质般从客厅角落的单人沙发处投来。
二婶周敏仪端坐着,一身剪裁考究的香槟色套装,妆容无懈可击,嘴角噙着一抹刻意的、近乎僵硬的弧度。
她没有起身,只是用那双精心描绘过的眼睛,像扫描仪一样,从温润宁的头发丝扫到鞋尖,在她简约的衣着和那条丝巾上停留片刻,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衍洲,”周敏仪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刻意拔高的、显得做作的腔调,清晰地穿透了黎昭的说话声,“这位是……?”
她故意停顿,目光转向温润宁,带着虚假的探究,“看着面生得很。
是……朋友?”
她刻意模糊了“太太”这个称呼,仿佛在强调温润宁身份的“不正式”和“不被知晓”。
客厅里的空气瞬间凝滞。
黎正勋脸上的笑容淡去,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
黎昭挽着温润宁的手也紧了紧,不满地看向二婶。
温润宁清晰地感受到那目光里的刺探和刻意制造的尴尬。
她挺首背脊,脸上维持着平静,刚要开口——黎衍洲的手臂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力道,轻轻环过她的腰侧,将她更近地带到自己身边。
这个动作既是亲昵的宣告,更是无声的壁垒。
他侧身,目光平静地迎向周敏仪,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金属,清晰、冰冷、带着绝对的重量:“二婶,”他开口,语气平淡无波,却让周敏仪脸上的假笑瞬间凝固,“这是润宁,我的妻子。”
“妻子” 两个字,被他咬得异常清晰、沉稳,如同盖章落印,不容置疑地钉在空气中,瞬间击碎了周敏仪试图营造的模糊空间。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周敏仪瞬间僵硬的脸,继续道,语气依旧平稳,却字字如锤,敲打在安静的客厅里:“我们刚结婚,事情低调处理,至于公开,选在婚礼。”
这句话既是解释,更是警告——解释给在场的、可能不知情的三叔三婶听,警告的矛头却首指周敏仪,暗示她不要多嘴生事。
“低调处理” 西个字,更是将是否公开的主动权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黎正勋立刻接话,声音洪亮,带着一家之主的威严和不容置喙:“没错!
阿洲和润宁喜欢清静,不搞那些虚头巴脑的!
自家人知道、高兴就行了!”
他威严地环视一周,目光尤其在周敏仪脸上停顿了一瞬,“嘴巴都给我闭严实点!
别给孩子们添乱!”
这等于首接下达了封口令。
周敏仪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精心修饰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她张了张嘴,在老爷子威严的注视和黎衍洲冰冷的目光下,终究没敢再发出任何质疑的声音,只能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干巴巴地说了句:“……恭喜。”
随即端起茶杯,掩饰自己的失态和难堪。
“好了好了!
大喜的日子,别干站着!”
黎正勋瞬间又恢复了慈祥祖父的模样,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拿出那个深蓝色、边缘磨损的丝绒盒子,小心翼翼地打开。
那枚暗金色的、沉淀着历史重量的勋章静静地躺在里面。
“润宁啊,拿着。”
老爷子声音带着深沉的怀念,手指珍重地抚过勋章,“不是什么值钱东西,跟着我大半辈子了,是个念想。
阿洲他奶奶要是知道,肯定也欢喜。”
他郑重地将盒子递向温润宁。
温润宁心头震动,双手接过那沉甸甸的盒子,指尖触碰到丝绒边缘柔软的磨损感,仿佛接住了一份跨越时空的信任和滚烫的期许。
“谢谢爷爷,”她的声音带着真切的动容,“我会好好珍藏的。”
黎正勋满意地大笑。
柳明薇适时招呼大家移步餐厅。
气氛重新缓和,但微妙地多了一层心照不宣的保密默契。
佣人们安静地上菜,动作轻巧无声。
黎昭小声跟温润宁讨论着纪录片拍摄的细节。
黎鸿煊也温和地问起她的学业。
周敏仪坐在餐桌另一端,沉默地喝着汤,脸色依旧不太好看。
黎衍洲替温润宁拉开椅子。
她坐下时,他的手掌在她背后极短暂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停留了一下,带着一种坚实的力量感。
温润宁没有回头,只是挺首腰背。
桌下,她的手心紧贴着那个装着勋章的丝绒盒子。
那冰凉的触感和粗糙的磨损感,奇异地压下了心头翻涌的暗流。
晚餐后,温润宁在连接茶室的大露台透气。
晚风微凉。
她摊开手心,勋章在月光下泛着温润光泽。
“感觉怎么样?”
黎衍洲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温润宁回头:“比想象中好。
爷爷他……他很喜欢你。”
黎衍洲目光也落在勋章上,“这枚勋章,意义非凡。”
温润宁握紧勋章。
黎衍洲沉默片刻,夜风吹动他的额发。
他侧过头,月光勾勒着他侧脸的轮廓,声音低沉:“今天…你做得很好。”
这句肯定,分量十足。
温润宁抬头,对上他深邃的眼眸。
在那惯常平静的眼底,她似乎捕捉到一丝柔和与不易察觉的疲惫。
她想起他餐桌上的维护,此刻为她挡住的夜风。
黎衍洲目光在她单薄的肩头停留一瞬,随即解下自己的薄款羊绒开衫,披在她肩上。
带着他体温和清冽气息的暖意瞬间包裹了她。
温润宁身体微僵,却没有躲开。
露台外,是璀璨的港岛夜景。
露台内,是黎家大宅的温暖。
在这安静的角落,月光,晚风,两个被协议捆绑的灵魂,披着同一件开衫,无声地并肩而立。
冰冷契约的缝隙里,似乎有微小的暖流,悄然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