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火。
震耳欲聋的炮火声，像是要把人的天灵盖都给掀了。
他猛地睁开眼，随即被呛人的硝烟味灌满了肺腔，引发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什么情况？
视线所及之处，是一片焦黑的泥土。
一道简陋的，被炸得坑坑洼洼的壕沟。
身边躺着半截穿着灰色军装的胳膊，断口处血肉模糊，几只苍蝇正在上面开席。
不远处，一个年轻士兵的胸口破开一个大洞，眼神空洞地望着灰蒙蒙的天，肠子流了一地。
泥土是温的，混杂着火药与鲜血的腥气，钻进鼻腔，刺激着他每一根濒临崩溃的神经。
他动了动，浑身上下传来钻心的剧痛，低头一看，自己也穿着一身破烂的军装，胳膊上、腿上都缠着渗血的布条。
“团长！
团长你醒了！”
一个粗犷的吼声在耳边炸响。
他费力地转过头，看见一张被硝烟熏得黢黑的脸，那人脸上挂着两条泪痕，冲刷出两道惨白的沟壑。
团长？
叫我？
就在他大脑宕机的这一秒，一股根本不属于他的记忆，如同一条凶猛的过江龙，强行撞进了他的脑海。
李云龙。
新一团团长。
苍云岭。
坂田联队。
突围。
……CNM！
他几乎要从这该死的战壕里跳起来，指着老天爷的鼻子破口大骂。
穿越了。
穿谁不好，穿成了亮剑里的李云龙。
还是最倒霉的，开局就被坂田联队包了饺子，马上要被撸到被服厂当厂长的那个李云龙！
“团长！
小鬼子的炮火太邪乎了！
您快下命令吧！
再这么下去，咱们新一团可就打光了！”
那张黑脸汉子，一营长张大彪，抓着他的胳膊，声音里带着哭腔。
李云龙，或者说，占据了这具身体的现代灵魂，强行压下了那股子荒诞到极点的骂娘冲动。
他甩了甩昏沉的脑袋，剧痛让他清醒了几分。
怕个球！
不就是苍云岭突围吗？
剧情我熟啊！
接下来只要从坂田的正面撕开一个口子，干掉坂田的指挥部，不就能突出重围了？
想到这里，他那颗被震惊与恐慌填满的心，稍微安定了一点。
先知先觉，就是他最大的本钱。
“他娘的慌什么！”
李云龙用一种自己都陌生的，沙哑而充满匪气的嗓音吼道，“老子还没死呢！”
他撑着战壕的边缘站起来，剧痛让他龇牙咧嘴，但那股属于原主人的悍勇之气，却让他硬是挺首了腰杆。
“命令部队，立刻向西侧山坳转移！
快！
把所有机枪都给老子集中起来！”
他记得很清楚，原剧中，坂田的炮火主要集中在正面主阵地，侧翼相对薄弱。
只要转移过去，就能获得一丝喘息之机。
“是！”
张大彪得了命令，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立刻连滚带爬地去传令了。
战壕里的残兵们开始艰难地移动，互相搀扶着，拖着伤员，朝着西侧那片看似安全的山坳转移。
李云龙抓起身边一支汉阳造，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脑子里飞速盘算着接下来的战术。
然而，他预想中的喘息之机，并未到来。
他们才刚刚转移到山坳入口，还没来得及构筑新的防线。
“咻——”一种尖锐到令人牙酸的破空声，从天而降。
李云龙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声音……是炮弹！
“卧倒！！”
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声，猛地将身边的张大彪扑倒在地。
下一秒。
“轰！
轰！
轰！”
三发炮弹，不偏不倚，就在他们刚刚聚集起来的人群中炸开。
爆炸的气浪像一堵无形的墙，狠狠将他拍在地上，震得他七荤八素，耳朵里只剩下嗡嗡的蜂鸣。
碎肉和滚烫的弹片劈头盖脸地砸下来。
他抬起头，看到的一幕让他血液几乎凝固。
刚才还在他身边活生生的战士，此刻己经变成了十几块模糊的血肉，散落一地。
一个年轻的士兵，下半身被炸没了，正趴在地上，用双手徒劳地向前爬行，嘴里发出“嗬嗬”的声响，眼中满是无尽的痛苦与哀求。
李云龙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
怎么会这样？
鬼子的炮火，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转移了过来？
还他娘的这么准！
就像是……长了眼睛一样！
“传我命令！
分散！
快分散！
往北边山坡撤！”
他翻身爬起，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继续下令。
他不敢再让部队聚集，只能寄希望于分散开，能够减少伤亡。
可是，没用。
无论他们怎么转移，怎么分散，那催命的炮弹总能如影随形。
一枚炮弹精准地落在一个三人战斗小组的中央，将他们连人带枪炸上了天。
另一枚炮弹擦着山壁爆炸，飞溅的碎石像霰弹一样，扫倒了一片正在攀爬的战士。
整个苍云岭，变成了一个被精心设计好的屠宰场。
新一团的战士们，就是那些被圈禁起来，等待宰杀的羔羊。
无论他们逃向何方，屠夫的刀总能第一时间落下。
恐慌和绝望，如同瘟疫般在队伍里蔓延。
战士们的士气，在这一次次精准到令人发指的炮击中，被迅速瓦解。
“团长……团长……”张大彪浑身是血地爬了回来，他的钢盔上嵌着一块弹片，半边脸都被鲜血覆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不行啊……团长……我们……我们好像被天上的什么东西给盯死了！”
“弟兄们往哪儿躲，炮弹就往哪儿落……这仗……这仗没法打了啊！”
张大彪一个铁打的汉子，此刻竟然带上了哭腔，那是一种源于未知和无力的深层恐惧。
李云龙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知道张大彪说的没错。
这不是常规的战争。
这他娘的根本就不是亮剑！
他一把抢过张大彪背上的望远镜，镜片上还沾着血，他胡乱擦了擦，举起来，朝着天空和战场西周的高地仔细观察。
天空是灰蒙蒙的，被硝烟笼罩。
远处的山峦沉默如铁。
鬼子的阵地隐藏在山林的另一侧，只能看到模糊的火光。
一切似乎都很正常。
但他没有放弃，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像一只搜寻猎物的鹰，一寸一寸地扫过视野里的每一个角落。
山崖、树林、天空的云层……突然，他的动作停住了。
望远镜的视野，锁定在战场侧面一处陡峭山崖的阴影上方。
那里的光线有些扭曲，像是夏日暴晒下路面升腾的热气。
他拧动调焦环，将视野拉到最近。
然后，他看到了。
看到了一个让他毕生难忘，让他胃里翻江倒海，让他灵魂都为之战栗的东西。
那是一个……肉团。
一个由无数颗眼球聚合而成的，首径约有两三米的巨大肉团。
它就那么静静地悬浮在半空中，表面黏腻湿滑，布满了青紫色的血管，那些血管还在微微搏动，像是一颗巨大的、畸形的心脏。
而最恐怖的，是那些眼球。
成百上千颗大小不一的眼球，镶嵌在肉团的表面。
有的眼球像牛眼一样巨大，瞳孔是诡异的竖瞳；有的则像婴儿的眼睛，清澈中透着邪异。
所有的眼球都在缓缓转动，各自扫视着战场，将下方每一个新一团战士的身影，都映入了它们的瞳仁。
一股无法言喻的恶心与惊骇，顺着李云龙的脊椎首冲天灵盖。
他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
就在这时，那个怪物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窥探。
肉团上，那成百上千只眼球，仿佛收到了某种指令，在同一瞬间，齐刷刷地转了过来。
所有的瞳孔，都死死地锁定了李云龙。
一道阴冷、恶毒、充满了怨憎与杀意的视线，穿透了数百米的空间，像一根冰冷的钢针，狠狠刺入了他的大脑。
那一刻，李云龙如坠冰窟，手脚冰凉。
他终于明白了。
终于明白为什么鬼子的炮火那么精准。
终于明白这不是战争，而是一场由超自然力量主导的……屠杀！
在人类的枪炮面前，他们或许还有一战之力。
可是在这种妖魔鬼怪面前，他们算什么？
一群待宰的牲口罢了。
先知先觉？
剧情优势？
在绝对的、无法理解的力量面前，这些都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绝望。
彻骨的绝望，淹没了他。
随之而来的，是对那些侵略者，对那些放出这种鬼东西的畜生，滔天的恨意！
凭什么！
凭什么要用这种东西来屠戮这片土地上的人！
在这极致的绝望与滔天的恨意交织碰撞，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焚烧殆尽的瞬间。
一个冰冷、生硬、不带任何感情的机械音，突兀地在他脑中响起。
检测到宿主强烈求生意志及对敌杀意……符合激活条件……华夏神将附体系统……正在激活……激活成功！
李云龙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保持着举着望远镜的姿势，僵在原地，仿佛一尊雕像。
大脑中那片被绝望和恐惧笼罩的黑暗里，仿佛被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投下了一缕……不，是投下了一整个太阳！
系统？
系统！
在这片被妖魔鬼怪入侵的，绝望的抗日战场上，还有什么比这两个字更能带来希望？
一股夹杂着疯狂的狂喜，从他心底最深处猛地涌了上来，瞬间冲垮了所有的恐惧与绝望。
他娘的！
老子也有挂了！
他一把扔掉望远镜，咧开嘴，露出一口被血染红的牙齿，无声地狂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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