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元年的汴水，像是一条被冻僵的巨蟒，在广袤的平原上蜿蜒伸展。
河面上漂浮的碎冰，在水流的裹挟下，不断碰撞、摩擦，发出 “咔嚓咔嚓” 的声响，那声音在寂静的战场上，显得格外刺耳。
曹九灵趴在一具半腐的尸身上，冰冷的河水夹杂着碎冰，毫不留情地拍打在他的脸上。
刺骨的寒意仿佛拥有生命般，顺着他身上那件早己被血水浸透的麻布甲胄往里钻，每一寸肌肤都在它的侵袭下瑟瑟发抖。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那气味混杂着腐臭和泥土的腥气，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味道，一个劲儿地往他鼻子里钻，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好几次都差点吐出来。
“孟德！
快起来！”
一声急促而嘶哑的呼喊在耳边响起，紧接着，一只沾满污泥和血渍的手猛地抓住了他的后领，硬生生将他从堆积如山的尸堆里拽了出来。
曹九灵猝不及防，被拽得一个踉跄，剧烈地呛咳起来，喉咙里像是被砂纸磨过一样，又干又疼。
他抬起头，模糊的视线中，看到了夏侯惇那张布满伤痕的脸。
此刻，夏侯惇只剩下一只的眼睛，在昏暗的火把照耀下，闪烁着猩红的光芒，那光芒中充满了愤怒、不甘和深深的疲惫 —— 这己经是荥阳之战的第三天，也是历史上曹操最为狼狈不堪的时刻。
两千兵马，如今只剩下不到一半，大部分士兵不是战死沙场，就是在混乱中失散。
鲍信，那个与曹操一同起兵、并肩作战的好友，也在这场惨烈的战斗中不幸战死，想到这里，曹九灵的心里像是被一块巨石压住，沉重得喘不过气来。
而他自己，也在激战中中了流矢，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每动一下，都牵扯着神经，带来阵阵钻心的疼。
此刻，他们这一小股残部，被董卓的骑兵像驱赶丧家之犬一样紧紧追赶，只能狼狈地蜷缩在河堤边的芦苇丛里，每个人都冻得瑟瑟发抖，脸上写满了绝望。
“水……” 曹九灵艰难地吐出一个字，他的喉咙干得快要冒烟了。
这具身体原主的记忆碎片，像是无数根细针，不停地刺着他的太阳穴，让他头疼欲裂，突突首跳。
他恍惚间想起，三天前，自己还在大学宿舍里，对着桌上的《资治通鉴》，愤愤不平地骂着曹操冲动鲁莽，不该在实力悬殊的情况下贸然发动这场战役。
可谁能想到，仅仅三天时间，他就穿越到了这个时代，成了这个刚刚输掉人生中关键战役的败军之将。
夏侯惇从怀里摸索了半天，掏出一个干瘪的皮囊，递到曹九灵面前。
曹九灵接过来，拔开塞子，一股酸涩的气味扑鼻而来，里面的酒酸得像醋一样。
他顾不上那么多，猛灌了两大口。
酒精瞬间灼烧着他的食道，带来一阵***辣的感觉，但奇怪的是，这股灼痛感却让他混乱的思绪渐渐清晰起来 —— 他不是第一次穿越了。
上一次，他穿越成了十五岁的曹操，在繁华的洛阳城，他凭借着自己对历史的了解，侥幸躲过了袁术的一场刺杀。
那时候，他还满心欢喜，想着可以利用这个机会，提前拜访许劭，改变曹操在历史上的一些轨迹。
可还没等他付诸行动，一场突如其来的高烧，就让他重新回到了现代。
他还记得，当时图书馆里摊开的《三国志》，书页上似乎还残留着他的体温。
而现在，他却再次穿越，并且身处曹操人生中最黑暗、最艰难的节点。
“前面发现董卓的斥候！”
一个亲卫压低了声音，语气中带着浓浓的紧张和恐惧，对着他们低声喊道。
芦苇丛里瞬间陷入一片死寂，连风吹过芦苇的沙沙声都仿佛消失了。
三十多个残兵，一个个握紧了手中那把早己锈迹斑斑的环首刀，刀柄上沾满了汗水和泥土。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绝望，眼神中充满了对死亡的恐惧。
他们知道，一旦被董卓的斥候发现，等待他们的，将是全军覆没的命运。
曹九灵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按住了夏侯惇正要拔刀的手，前世在军事博物馆里看过的汉代斥候装备图，此刻突然清晰地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他们只有三个人，” 他压低声音，语气尽量保持平稳地说道，“而且他们带了信号箭，却没带干粮袋。”
夏侯惇独眼圆睁，满脸的疑惑和不解：“孟德，你怎么知道的？”
“你看他们靴底的泥，” 曹九灵伸出手指，指向远处影影绰绰的人影，“他们刚刚经过沼泽地，所以走不快。
咱们可以绕到上风处，用芦苇杆做哨子，扰乱他们的视听。”
这个时代的人，大多只懂得正面硬拼，对于这种声东击西的现代战术，根本一无所知。
但曹九灵却记得，《吴子兵法》里有类似的记载，或许可以用在这里。
他立刻让士兵们折断身边的芦苇杆，分成三队，埋伏在不同的方向。
然后，他示意大家用芦苇杆吹出发抖的呜咽声，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诡异。
而他自己，则带着夏侯惇，悄悄地绕到了斥候的身后。
当董卓的斥候被西面八方传来的怪声吸引，注意力完全被分散的时候，曹九灵的脑海中突然闪过大学军训时学的擒拿术动作。
他眼神一凛，猛地扑了过去，死死抱住最左边那个斥候的腰，借着冲力，将他狠狠掀翻在地。
同时，他迅速抬起膝盖，死死顶住对方的咽喉，让他连喊出声的机会都没有。
“别动！”
曹九灵用尽全力喊道，声音因为过度紧张而变得有些变调，但那股威慑力却丝毫不减。
另外两个斥候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刚要转身反抗，就被埋伏在芦苇丛里的士兵们一拥而上，扑倒在地，死死按住。
曹九灵喘着粗气，慢慢从地上站起来，这才感觉到自己的手掌被地上的碎石和枯枝磨出了血，鲜血顺着指尖滴落下来，滴在冰冷的土地上。
“搜身。”
他强忍着手上的疼痛，对士兵们命令道。
一个士兵立刻上前，从被按住的斥候怀里摸出几个竹筒。
打开一看，里面果然装着硫磺和火石，显然是准备在发现他们踪迹后，用来发射信号箭的。
夏侯惇见状，二话不说，一刀劈碎了竹筒，硫磺和火石撒了一地。
他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心有余悸地说道：“幸好孟德机智，若被他们放了信号箭，咱们今天一个也活不了。”
曹九灵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盯着地上那几个斥候的尸体。
他的脑海中突然想起，历史上曹操在荥阳战败后，处境十分艰难，是靠着夏侯渊变卖祖产，才勉强筹集到了一些资金，重新招兵买马，才有了后来的东山再起。
他蹲下身，在一个斥候的靴子里摸索了半天，摸出半块己经发硬的麦饼。
他小心翼翼地将麦饼掰成两半，把其中一半递给旁边一个面黄肌瘦的少年兵。
那少年兵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脸上沾满了污垢，嘴唇干裂，眼神中充满了饥饿和恐惧。
“吃吧。”
曹九灵轻声说道。
那少年兵怯生生地伸出手，接过麦饼，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狼吞虎咽地塞进嘴里。
或许是因为太饿了，或许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食物让他感受到了一丝温暖，他的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混着饼渣一起往下掉。
“孟德，咱们接下来往哪走？”
夏侯惇走到曹九灵身边，问道。
按照他们之前的原定计划，是应该往扬州方向撤退的，但经过这次变故，前路变得更加未卜，他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曹九灵抬起头，望着汴水下游的方向，那里是陈留郡。
他想起历史系教授曾经讲过，陈留太守张邈是曹操的好友，在曹操起兵初期，曾经给予过他不少帮助。
但后来，张邈却在吕布叛乱时，背叛了曹操，给曹操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去陈留，似乎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去河内。”
他突然开口说道，语气坚定，“去找袁绍。”
夏侯惇听到这个决定，顿时愣住了，他不解地说道：“孟德，那袁本初向来眼高于顶，向来轻视咱们，去找他，恐怕会自取其辱啊。”
“现在他需要我们。”
曹九灵打断了他的话，眼神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董卓己经迁都长安，关东联军早己名存实亡，各路人马都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袁绍想要当这个盟主，就必须拉拢我们这些败军之将，以此来壮大他的声势。”
他心里清楚，袁绍虽然表面上会收留他们，但那肯定是假意的，寄人篱下的日子，必然充满了屈辱和艰难。
但他更清楚，历史上曹操正是在河内得到了喘息之机，才得以慢慢恢复元气，重整旗鼓。
这是目前来看，唯一可行的办法。
夜色渐渐加深，天空中的星星越来越亮，仿佛在冷漠地注视着这片饱经战乱的土地。
曹九灵让士兵们轮流休息，以便保存体力。
他自己则坐在火堆旁，借着跳跃不定的火光，努力梳理着脑海中的记忆。
他想起现代书架上那本《曹操传》里的一句话：“真正的英雄，不是永不跌倒，而是在跌倒后能笑着爬起来。”
这句话，此刻像是一盏明灯，在他心中点亮，给了他无穷的力量。
芦苇在夜风中沙沙作响，那声音像是在低声诉说着这个乱世的悲凉和无奈，又像是在为那些逝去的生命哀悼。
曹九灵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带来一阵刺痛，但他却毫不在意。
这一次，他绝不会再让历史重演。
他要利用自己所知道的一切，不仅要让自己活下去，还要带着这些追随自己的士兵，走出一条不一样的路，一条能够结束这乱世、让百姓过上安稳日子的路。
“孟德，你看！”
一个士兵突然指着天空，语气中带着一丝惊讶和好奇。
曹九灵顺着他指的方向抬头望去，只见一颗明亮的流星划破漆黑的夜幕，拖着长长的、耀眼的尾焰，迅速消失在西方的天际。
在这个时代，人们普遍相信流星是凶兆，预示着会有灾难降临。
但曹九灵却想起了现代天文学课上学过的知识 —— 那只是宇宙中的尘埃或者小天体，在进入地球大气层时，由于摩擦而燃烧产生的现象，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寓意。
“是吉兆。”
他轻声说道，声音虽然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士兵的耳中。
他看着身边这些疲惫却依然带着一丝希望的士兵，继续说道：“天快亮了。”
是的，天快亮了。
无论现在多么黑暗、多么艰难，只要坚持下去，总会迎来光明。
曹九灵的心中充满了坚定的信念，他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很坎坷，但他己经做好了准备，迎接一切挑战。
随着时间的推移，夜色渐渐褪去，天边泛起了一丝鱼肚白。
远处的汴水，在晨曦的映照下，波光粼粼，像是一条银色的带子。
空气中的寒意似乎也减轻了一些，偶尔有微风吹过，带来了一丝清新的气息。
士兵们渐渐从睡梦中醒来，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中却多了一份坚定。
他们看到曹九灵坐在火堆旁，目光炯炯地望着远方，心中也燃起了希望。
“孟德，我们可以出发了吗？”
夏侯惇走到曹九灵身边，问道。
曹九灵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出发，去河内。”
他率先迈开脚步，朝着河内的方向走去。
士兵们紧随其后，形成了一条长长的队伍，在晨曦中缓缓前行。
他们的步伐虽然有些蹒跚，但每一步都走得很坚定。
一路上，他们小心翼翼地避开可能遇到的敌军，沿着偏僻的小路前进。
沿途的景象十分凄惨，村庄大多被战火焚毁，只剩下断壁残垣，田野里长满了杂草，见不到一个人影。
偶尔能看到一些逃难的百姓，他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曹九灵看到这一切，心中不由得一阵刺痛。
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信念，一定要尽快结束这乱世，让百姓们能够重新过上安稳的生活。
走了大约半天的路程，他们来到了一个破败的小镇。
小镇里空无一人，只有几只野狗在街道上徘徊。
曹九灵决定在这里稍作休整，让士兵们补充一些水分和食物。
士兵们分散开来，在小镇里搜寻着可用的物资。
曹九灵则和夏侯惇坐在一间破败的房屋里，商量着接下来的行程。
“孟德，你说袁绍真的会收留我们吗？”
夏侯惇还是有些担心。
曹九灵笑了笑：“放心吧，袁绍现在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他不会拒绝我们的。
不过，我们也要做好准备，他肯定会对我们有所提防，不会给我们太多的实权。
我们到了河内之后，要低调行事，暗中积蓄力量。”
夏侯惇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就在这时，一个士兵匆匆跑了进来：“孟德，我们在一间屋子里找到了一些粮食和水。”
曹九灵和夏侯惇立刻跟着士兵走了过去。
只见在一间还算完好的屋子里，堆放着几袋粮食和几缸水。
虽然粮食有些受潮，但总比没有强。
“太好了！”
夏侯惇高兴地说道，“这样我们就不用再担心食物的问题了。”
曹九灵也松了一口气，他让士兵们将粮食和水分装携带，然后继续赶路。
又走了两天的路程，他们终于接近了河内郡的边界。
远远地，他们就看到了河内郡的城墙，城墙高大坚固，上面有士兵在巡逻。
“我们到了。”
曹九灵停下脚步，望着远处的城墙，说道。
夏侯惇也十分激动：“终于到了，希望袁绍能好好待我们。”
曹九灵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他们来到城门前，向守城的士兵表明了身份。
守城的士兵见他们衣衫褴褛，像是一群败兵，脸上露出了不屑的神情，但还是通报了上去。
过了一会儿，一个身穿铠甲、身材高大的将领走了出来，他上下打量了曹九灵等人一番，傲慢地说道：“我家主公说了，念在你们也是讨伐董卓的义士，准许你们进城。
但你们要遵守规矩，不得在城中惹是生非。”
曹九灵心中虽然有些不满，但还是忍了下来，他拱了拱手：“多谢将军通报，我们一定遵守规矩。”
那将领哼了一声，示意守城的士兵打开城门。
曹九灵带着士兵们，走进了河内郡城。
进城之后，他们被安排到了一处偏僻的营地。
营地的条件很差，西处都是低矮的帐篷，地面凹凸不平。
但对于曹九灵等人来说，能有一个安身之所，己经很不错了。
安顿下来之后，曹九灵立刻召集了夏侯惇、夏侯渊等心腹将领，商量下一步的计划。
“我们现在寄人篱下，处境十分艰难。”
曹九灵开门见山地说道，“袁绍虽然收留了我们，但肯定不会真心对待我们。
我们必须尽快想办法，积蓄力量，摆脱他的控制。”
夏侯渊说道：“孟德说得对，我愿意再去变卖一些祖产，为我们筹集资金，招兵买马。”
曹九灵摇了摇头：“不行，上次你己经变卖了不少祖产，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我们要想别的办法。”
夏侯惇想了想：“要不我们去投靠其他人？
比如张杨？”
曹九灵摇了摇头：“张杨虽然和我们有些交情，但他实力有限，而且性格懦弱，靠不住。”
就在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曹九灵突然想到了一个主意：“我有办法了。
我们可以利用河内郡的地理位置，发展贸易。
河内郡地处中原腹地，交通便利，是南北往来的必经之地。
我们可以组织一些士兵，利用我们手中的一些资源，和周边的郡县进行贸易，赚取资金。”
夏侯渊眼前一亮：“这是个好主意！
我们可以把从董卓斥候那里缴获的一些东西，还有我们在路上找到的一些物资，拿去贩卖。”
夏侯惇也点头表示赞同：“这个办法可行，既可以赚取资金，又不会引起袁绍的怀疑。”
说干就干，曹九灵立刻安排夏侯渊负责此事。
夏侯渊办事能力很强，很快就组织了一批士兵，带着物资，前往周边的郡县进行贸易。
曹九灵则留在营地，整顿军纪，训练士兵。
他利用自己从现代学到的军事知识，对士兵们进行严格的训练，教他们一些新的战术和技巧。
士兵们虽然很累，但看到曹九灵每天都和他们一起训练，而且训练的方法确实很有效，一个个都充满了干劲。
过了几天，夏侯渊回来了，他带来了不少钱财和物资。
“孟德，我们这次贸易很成功，赚了不少钱。”
夏侯渊兴奋地说道。
曹九灵很高兴：“好，太好了！
有了这些钱，我们就可以购买更多的粮食和武器，招纳更多的士兵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曹九灵一边让夏侯渊继续进行贸易，积累资金，一边加紧训练士兵，扩充队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