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栽进荷花池的动静惊飞了满树麻雀,浮萍在他鎏金云纹腰封上开出绿花。
蔺小棠挂在冷宫飞檐上晃荡,瞧见自家兄长扑腾起的水花惊醒了池底老龟,那龟壳上还粘着去年中秋宴的月饼渣。
"殿下,咱们是不是该…..."阿萝攥着他腰带的手首打颤,发间枯叶簌簌往下掉。
"嘘——"小皇子突然竖起耳朵。
池畔假山后转出个颀长身影,月白锦袍下摆绣着银丝竹叶,在夜风里翻涌如云。
礼部尚书家的公子提着盏兔儿灯,暖黄光晕映得他腰间羊脂玉带钩莹莹生辉,惊走了正要往三皇子头顶产卵的青蛙。
池中扑腾声霎时变了调。
三皇子抹了把脸上的浮萍,湿透的孔雀翎大氅在水面摊成荷叶状。
他不知从哪摸出柄折扇唰地展开,镶金扇骨在月下闪得晃眼:"好巧啊谢兄,今夜月色......"话音未落,浸透的洒金扇面突然垂下截水草,正巧落在他高挺的鼻梁。
谢公子肩头微颤,兔儿灯差点燎着垂柳枝:"殿下若是赏月,何不去观星台?
"他腕间佛珠随抬手动作滑落半寸,"方才听闻北疆捷报,霍将军不日将......""霍骁要回京?
"檐上两人异口同声。
蔺小棠手一松,阿萝的荷包带应声而断,五六个糖块噼里啪啦砸在谢公子脚边。
三皇子趁机抓住片残荷想摆造型,不料扯出串黏糊糊的蛙卵,在月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更糟糕的是,浸水的画像此刻正漂在两人之间。
春猎图上英姿飒爽的骑手被泡胀成了大饼脸,谢公子表情逐渐凝固:"这是......""这是霍将军的画像!
"三皇子突然中气十足,沾着泥的指尖猛弹,半截枯荷杆精准击中蔺小棠后腰,"本宫正与七弟商议接风事宜。
"小皇子骨碌碌从檐上滚下来,怀里还抱着从阿萝那儿顺的冬瓜片。
青石板路上散落的瓜子壳给他滚出条星光大道,最后"咚"地撞上谢公子的皂靴。
他顶着满脑袋瓜子壳起身时,正对上对方欲言又止的眼神——兔儿灯映出冬瓜片上嵌着的铜牌,"霍"字最后一勾挑破青皮,边缘还粘着可疑的胭脂。
五更天的梆子恰在此刻响起。
宫道尽头忽的传来马蹄声,霍家军的玄色旌旗刺破晨雾,惊得巡夜太监把灯笼塞进了井口。
乌骓马踏着琉璃瓦飞驰而来,马上之人玄甲未卸,肩头还落着塞外的雪粒子。
蔺小棠的蟠龙玉佩还勾着三皇子玉带,转头看见碗口大的马蹄高悬头顶。
霍骁染血的护腕近在咫尺,血腥气混着蜂蜜香首往人鼻子里钻。
那人剑眉微挑,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接好。
"八个滚圆的蜜瓜劈头盖脸砸下来。
蔺小棠手忙脚乱去接,冬瓜片上的铜牌"当啷"掉进石缝。
最后一个蜜瓜正中他怀里时,霍骁战甲上某物晃花了眼——半截茜色留仙裙带缠在护心镜旁,与昨夜樟木箱里那根一模一样。
"霍将军凯旋——!
"宫门处传来嘶哑唱报,惊飞满树昏鸦。
谢公子突然轻咳一声,浸湿的画像残片在他指尖蜷曲:"七殿下,这画......""此乃机密军情!
"三皇子湿淋淋地蹦过来,镶宝紫金冠卡着片蛙卵,"霍将军此次突袭匈奴粮草营的路线图!
"他说着就要去夺,却踩中满地蜜瓜滑出三丈远,最后抱着石灯笼才没栽进狗洞。
霍骁翻身下马,战靴碾碎几颗遗落的瓜子。
他解下披风扔给副将,露出腰间蹀躞带上挂着的蜜罐。
小皇子正蹲在地上捡瓜,忽觉头顶笼下阴影——将军掌心躺着块松子糖,糖纸上印着"苏记"红戳。
"赔礼。
"低沉的嗓音惊走了蚂蚁队列。
蔺小棠抬头时,正撞进对方映着朝霞的眸子里。
霍骁眉骨处新添的伤疤还在渗血,却不妨碍他精准地往小皇子衣襟里塞进第三个蜜瓜。
阿萝从冬瓜片下钻出来时,发现三皇子正偷偷把情诗塞进霍骁的箭囊——那上边还沾着蛙卵黏液。
晨雾中传来御史台轿辇的铃铛声,霍骁突然拎起小皇子后领。
蜜瓜堆成的小山后,谢公子指尖铜牌泛着冷光,浸湿的画像残片上,"霍"字最后一勾正巧穿过礼部尚书公子的笑脸。
"抓紧。
"将军话音未落,乌骓马己腾空跃过宫墙。
蔺小棠在颠簸中死死抱住蜜瓜,余光瞥见霍骁箭囊里飘出的洒金笺——三皇子狗爬字写着"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落款处还按着个浮萍印。
皇宫在身后缩成棋盘格时,蔺小棠突然发现霍骁护腕内侧绣着只歪嘴鸭子,针脚眼熟得令人心惊。
而此刻的冷宫屋顶上,阿萝正对着满地狼藉挠头——泼翻的蜂蜜罐引来成群工蚁,正沿着三皇子掉落的情诗排成"蠢"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