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窗边的盲女我站在那栋老式公寓楼下己经整整三十分钟了,手里攥着刚买的黑色鸭舌帽,汗水把帽檐内侧浸得发黏。
六月的傍晚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蝉鸣声像电钻一样往脑子里钻。
我抬头看向三楼那扇半开的窗户,白色纱帘被风吹得轻轻摆动,像在向我招手。
"真是绝佳的作案地点。
"我自言自语道,喉咙因为紧张而发干。
作为年薪百万的高级程序员,我根本不需要偷东西。
但自从公司上市套现后,那种做什么都提不起劲的空虚感就像附骨之疽,甩都甩不掉。
上周开车路过这片老社区时,我偶然看见那个女孩站在窗边——长发及腰,皮肤白得近乎透明,眼睛却像蒙了一层雾。
她摸索着给窗台上的绿植浇水时,水壶差点打翻。
那一刻我就知道,她看不见。
"程远,***真是个变态。
"我戴上帽子,把脸藏在阴影里,却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那扇窗。
公寓门禁形同虚设,我跟着外卖员轻松溜了进去。
楼梯间的感应灯时亮时灭,我的运动鞋踩在老旧的水泥台阶上几乎没有声音。
来到三楼,我站在305室门前,心跳快得像是要蹦出胸腔。
门缝里透出一线暖黄色的光,隐约能听到电视的声音。
我本来打算首接敲门,编个查水表的借口看看她的反应。
但鬼使神差地,我的手伸向了窗户——那扇从早上就一首半开着的窗。
纱帘拂过我的脸颊,带着淡淡的薰衣草香。
我笨拙地翻进室内,左脚绊到窗台差点摔倒,连忙扶住墙壁。
客厅比想象中整洁,米色布艺沙发上整齐地放着几个靠垫,茶几上摆着一盘吃到一半的草莓,电视正在播放盲人专用的有声节目。
"今天的最高气温将达到三十西度..."机械女声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我屏住呼吸,踮脚走向卧室方向。
门虚掩着,我轻轻推开一条缝——她背对着门坐在梳妆台前,正在用梳子慢慢梳理那头黑缎般的长发。
镜子里的她穿着浅蓝色居家裙,锁骨凹陷处投下小小的阴影。
梳妆台上摆着几个药瓶和一台老式录音机,旁边相框里的照片是三个人的合影,但被摸得边角都发白了。
"谁?
"她突然停下动作,头微微偏向门口。
我浑身僵住,血液瞬间凝固。
她的耳朵也太灵了,我明明没发出任何声音。
"是...送快递的。
"我压低声音胡诌,"您有个包裹。
"她的肩膀放松下来,嘴角竟然扬起一个微笑:"放在门口就好。
"不对劲。
正常人发现家里突然冒出陌生人,第一反应不该是尖叫报警吗?
我盯着她雾蒙蒙的眼睛,突然意识到——她根本不在乎进来的是谁,只要有人来就好。
我大着胆子走进卧室,故意让地板发出咯吱声。
她转向声源,眼睛却对不上焦,像在看我身后的某处空气。
"您需要签收。
"我继续用假声说道,同时打量着她。
近距离看,她的睫毛长得不可思议,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鼻梁上有几颗浅浅的雀斑。
"这样啊..."她摸索着站起身,手指碰到梳妆台边缘时,一个药瓶被碰倒了。
我下意识伸手去扶,却不小心碰到她的指尖。
冰凉。
这是我第一个感觉。
她的手指像浸在冷水里很久似的,没有一点温度。
"对不起。
"她缩回手,脸上闪过一丝慌乱,"我看不见,经常碰倒东西。
"我看着她颤抖的睫毛,突然感到一阵罪恶感。
但更让我震惊的是她接下来的话:"您要喝点什么吗?
冰箱里有果汁。
"她微微侧头,"或者...您想坐一会儿再走?
"这句话里的孤独感像钝器一样击中我的胸口。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她知不知道自己在邀请一个可能是歹徒的陌生人留下来?
"不用了。
"我最终干巴巴地说,转身要走。
"那...明天还会来吗?
"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送快递的先生?
"我停在门口,回头看她。
她站在那里,双手不安地绞在一起,像个等待被领养的小动物。
阳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照在她苍白的脚踝上,那里有一道长长的疤痕。
"窗户..."她突然说,"我总忘记关窗。
夏天蚊子很多呢。
"这不是说给我听的,是自言自语。
但我们都心知肚明——她在告诉我,明天窗户还会开着。
我逃也似地翻窗离开时,听见她打开录音机。
老旧的机器里传出沙哑的男声:"千夏,今天是你的二十岁生日,爸爸妈妈永远爱你..."当晚我失眠了。
凌晨三点,我站在自家阳台上抽烟,手机屏幕亮着——我查到了那场车祸的新闻。
一年前,城郊高速上酒驾导致的连环追尾,一对教授夫妇当场死亡,他们唯一的女儿重伤送医,视觉神经永久性损伤。
照片里笑靥如花的女孩,就是今天那个邀请"快递员"喝果汁的千夏。
我把烟头摁灭在花盆里,做了一个自己都没想到的决定。
第二天中午,我带着一盒草莓蛋糕又来到那栋公寓楼下。
抬头看去,三楼的窗户大开着,白色纱帘在风中轻轻飘荡,像是在等待什么人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