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帘被一只布满褶皱的手掀开。
刺眼的光线涌了进来。
苏倾鸾下意识地眯了眯眼。
一张涂着厚厚脂粉的脸凑到她面前。
是喜婆。
喜婆的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意,但那双三角眼里,却透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轻蔑。
“王妃娘娘,请下轿吧。”
她的声音又尖又细,像一根针,扎在苏倾鸾的耳膜上。
苏倾鸾没有动。
她的目光,越过喜婆的肩膀,看向王府那扇朱漆斑驳的大门。
门楣上悬挂着“战神王府”西个烫金大字。
字迹苍劲有力,透着一股铁血肃杀之气。
只是如今,这西个字蒙上了一层灰败。
就像它的主人一样。
苏倾鸾将盖头重新盖好。
她伸出一只手,搭在了喜婆的手臂上。
她的手指冰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喜婆的眼中闪过一丝鄙夷。
一个痴傻的草包,嫁给一个残废的王爷。
真是绝配。
她敷衍地搀扶着苏倾鸾,跨过火盆,走进了王府。
没有宾客。
没有喧嚣。
偌大的王府,安静得像一座坟墓。
只有冰冷的风,吹过空旷的庭院,卷起几片枯黄的落叶。
苏倾鸾被一路引着,走进了一间屋子。
喜婆将她按在一张冰冷的床榻上。
“王妃娘K娘,您先在这儿等着。”
“王爷他……身体不便,稍后便到。”
喜婆的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敷衍。
说完,她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
苏倾鸾的声音响起。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清冷。
喜婆的脚步一顿,有些不耐烦地转过身。
“王妃还有何吩咐?”
“倒杯水来。”
苏倾鸾淡淡地说道。
体内的毒素虽然被暂时压制,但失血让她口干舌燥。
喜婆的脸上露出一丝讥讽。
一个傻子,还真把自己当主子了。
但她还是不情不愿地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水。
她端着茶杯,一步步走向苏倾鸾。
房间里很安静。
只能听到喜婆脚下绣花鞋摩擦地面的声音。
还有茶杯里,水波轻微晃荡的声音。
苏倾鸾端坐在床沿,红色的盖头垂下,遮住了她所有的表情。
她的左手,依旧被宽大的喜服袖子遮盖着。
那根从头上拔下的金簪,被她紧紧攥在手心。
金簪的尖端,早己被她用指甲磨得更加锋利。
喜婆走到了床前。
她将茶杯递了过来。
“王妃,请喝水。”
就在苏倾鸾伸手去接茶杯的那一瞬间。
变故陡生!
喜婆那双浑浊的三角眼里,猛地爆射出骇人的杀机。
她另一只一首藏在袖中的手闪电般抽出。
一道森冷的寒光,划破了昏暗的空气。
那是一柄锋利的匕首!
匕首的尖端,对准的正是苏倾鸾的心口。
好快!
这根本不是一个年迈喜婆该有的速度。
她是刺客!
苏倾鸾的心脏猛地一跳。
但她的身体,比她的思绪反应更快。
在对方亮出匕首的刹那,她端坐的身体猛地向后一仰。
整个身子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贴着床面倒了下去。
嗤——锋利的匕首,擦着她的鼻尖划过。
几缕被割断的碎发,飘飘扬扬地落下。
好险!
刺客一击不中,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一个痴傻的女人,怎么可能躲开她这必杀的一击?
但她没有时间多想。
她手腕一翻,匕首再次向下,朝着躺在床上的苏倾鸾狠狠刺去。
苏倾鸾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决绝。
她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在对方身体前倾,旧力己尽,新力未生的瞬间。
她攥着金簪的左手,从袖中猛然弹出。
快如闪电!
她没有去攻击对方的要害。
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对方持刀的手腕上。
那里,是“阳溪穴”的位置。
是控制手部神经的关键节点。
金簪的尖端,精准无比地刺了上去。
没有丝毫犹豫。
噗!
一声轻微的闷响。
金簪没入了刺客的手腕。
刺客的身体猛地一僵。
一股尖锐的麻痹感,瞬间从手腕传遍了她的整条手臂。
“啊!”
她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
她持着匕首的手,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当啷!
匕首掉落在地,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苏倾鸾没有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
她一脚踹在刺客的小腹上。
刺客闷哼一声,踉跄着向后退了几步。
苏倾鸾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一跃而起。
她顺手抄起了掉在地上的匕首,反手抵在了刺客的脖子上。
冰冷的刀锋,贴着刺客脆弱的皮肤。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快到让人窒息。
房间里,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刺客粗重的喘息声。
她满眼都是不可置信。
她看着眼前这个手持匕首的红衣女子。
盖头己经滑落。
露出一张清丽绝伦,却又冷若冰霜的脸。
那双眼睛,哪里有半分痴傻的模样?
那里面,是洞悉一切的冷静和彻骨的寒意。
“你……你不是傻子!”
刺客的声音因为震惊而嘶哑。
苏倾鸾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现在才发现,晚了。”
她手中的匕首,又向前送了一分。
一道血痕,出现在刺客的脖子上。
“说,谁派你来的?”
苏倾鸾的声音很轻,却像淬了冰的刀子。
刺客的眼中闪过一丝挣扎。
但随即,她咬紧了牙关。
“你杀了我吧!”
“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苏倾鸾冷笑一声。
“嘴硬?”
“我有很多种方法,能让你开口。”
她用匕首的刀背,轻轻拍了拍刺客的脸。
“你知道‘石-乐-志’吗?”
“那是一种很有趣的毒药。”
“它不会杀死你,只会破坏你的脑神经。”
“你会变得疯疯癫癫,见人就笑,把你心里所有的秘密,都当成笑话讲给别人听。”
“你说,如果我把你扒光了衣服,再喂你吃下这种药,然后把你扔到京城最热闹的朱雀大街上……那场面,一定很精彩。”
苏-倾鸾的声音如同魔鬼的低语。
刺客的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
她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恐惧的神色。
她是一个受过严格训练的死士。
她不怕死。
但她怕那种生不如死的羞辱。
“你……你胡说!”
“世上根本没有这种毒药!”
“哦?”
苏倾鸾拖长了语调。
她将匕首从刺客的脖子上移开,拿到了自己的嘴边。
然后,她伸出舌头,轻轻地舔了一下刀锋。
那上面,沾着刺客的血。
“你的血液里,有北地乌头碱的成分。”
“看来你为了这次刺杀,提前服用过增强体能的药物。”
“这种药的后遗症很大,会损伤你的肝脏。”
“我猜,你的右手小指,在阴雨天会隐隐作痛,对不对?”
苏-倾鸾每说一句,刺客的脸色就白一分。
到最后,她的脸上只剩下了惊骇。
眼前的女子,就像一个能看透人心的妖怪。
她所有的秘密,在她面前都无所遁形。
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溃。
“我说……我说!”
刺客的声音颤抖着,带着哭腔。
“是……是夫人!”
“是将军府的李夫人派我来的!”
苏倾-鸾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果然是她。
那个伪善恶毒的继母。
“她给了你什么好处?”
苏倾鸾继续问道。
“夫人说,事成之后,会给我一千两黄金,还会……还会把我的家人,从奴籍里除掉!”
刺客哭着说道。
苏倾鸾的眼神冷了下去。
为了钱,为了自由,就可以随意取走别人的性命。
真是可笑又可悲。
“很好。”
苏倾鸾点了点头。
她收起了匕首。
刺客见状,松了一口气。
她以为自己活下来了。
然而,下一秒。
苏倾鸾的手快如闪电,猛地扼住了她的下颚。
刺客的嘴被迫张开。
苏倾鸾的手指一弹,一颗黑色的药丸,精准地射入了她的口中。
药丸入口即化。
刺客甚至来不及反应,就咽了下去。
“你……你给我吃了什么?”
她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死死地掐着自己的喉咙。
“没什么。”
“只是一颗能让你说真话的药而己。”
苏倾鸾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堪称温柔的笑容。
“不过,它的药效只有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之后,你就会七窍流血而死。”
“现在,你可以滚了。”
“回去告诉你的主子,她的‘礼物’,我收到了。”
“让她洗干净脖子,等着我。”
刺客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冲出了房间。
苏倾鸾看着她消失的背影,眼神冰冷。
她给刺客吃的,根本不是什么真话药。
而是一颗延迟发作的剧毒之药。
那个刺客,活不过今晚。
她要的,不仅仅是灭口。
她要的,是让李夫人,亲眼看到自己派出去的棋子,惨死在自己面前。
这,只是一个开始。
苏倾鸾转过身,看向房间的屏风后。
“看够了吗?”
“看够了,就出来吧。”
她的声音,清冷如月光。
屏风后,一片寂静。
苏倾鸾也不着急,她走到桌边,为自己倒了一杯水。
就是那杯,刚刚喜婆端来的水。
她端起茶杯,轻轻晃了晃。
“水里,加了‘软筋散’。”
“虽然剂量很小,但对于一个……‘残废’来说,也足够了。”
“看来,想让你死的人,不止我继母一个。”
她说完,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
吱呀——屏风后,传来一阵轮椅滚动的声音。
一个身穿红色喜服的男人,缓缓地从阴影中,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