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昭猫着腰钻进祠堂后院的菜地,从土里刨出半坛陈酿,刚拍开泥封,浓郁的酒香就飘了出来。
他咽了口唾沫,正想打开酒封偷尝一口,后衣领突然被人揪住。
“小兔崽子,又想偷喝?”
乔族老的声音在耳边炸响。
“哪能啊!”
云昭转身讪讪笑了笑。
“你看你这人……真的是!
怎么这样想我……我这是帮您看看泥封坏没坏呢!”
乔族老哼了一声,夺过酒坛,随后还是分了个酒盏给他。
一老一少坐在祠堂台阶上,就着正午的微风对饮。
“乔老头。”
云昭晃着酒盏,“你说我这圣契是不是真废了?
都十八年了,境界也是筑基了,怎么除了小柚子啥也召不出来。”
乔族老的手微不可察地顿了顿:“急什么?
你爹像你这么大时,也就召出只瘸腿山鸡。”
云昭噗嗤笑出声:“真的假的?
我可听秦姨说我爹说他可厉害了。”
“放屁!”
乔老头啐了一口,“那小子第一次召出来的玩意儿还不如你的耗子呢!
谁知道后来……”话说到一半突然卡住,乔老头猛灌了口酒。
云昭会意地笑了笑。
他早习惯了,每次提起父亲的事,老人们总是这样欲言又止。
那位抛下临盆的妻子独闯禁林的父亲,终究没能回来见自己孩子一面。
而母亲也在生下他后撒手人寰,留他在这圣树庭长大。
他低头抿了口酒,没看见老人眼中闪过的神色。
乔老头心想道:要是跟这臭小子说后来他爹召的那只瘸腿山鸡最后成了这几百年来十二洲唯一的一只凤凰,这小子怕不是要飞上天?
乔老头把杯中的酒一口饮尽,随后满足的叹息一声,算了,还是先不说了。
“昭哥!
不好了!”
虎子慌慌张张跑来,“小柚子它、它把祭祀用的灵果啃了!”
云昭差点被酒呛死:“什么?!
“等他冲到前院,只见小柚子挺着圆滚滚的肚子躺在供桌上,周围散落着半颗灵果。
几个孩子急得团团转,大祭司则站在一旁,嘴上的白胡子气得首翘,一首念叨着成何体统。
见云昭进来,大祭司再也控制不住怒气。
“云!
昭!”
大祭司的咆哮震得房梁都在抖。
“在呢在呢……”云昭一把捞起装死的小柚子,“您消消气,我这就带它去——把你这白皮耗子给我带走,把《圣树典》抄十遍!”
大祭司的拐杖重重敲地,“还有,今晚你来祠堂守夜!”
云昭绝望的叹了一口气,看了怀中的小柚子一眼。
人不苦,命真苦。
夜幕降临,云昭苦哈哈地坐在圣树残桩旁,就着月光抄书。
小柚子应该是下午吃撑了,蔫头耷脑地趴在他脚边,时不时打个带着灵果味的嗝。
“活该,”云昭戳了戳它的肚皮,“让你贪嘴。”
夜晚,圣树庭祠堂内“圣火之源,藏于树心。
一十二洲,根脉相连。”
云昭打着哈欠抄写《圣树典》,烛火摇曳,映得竹简上的字迹忽明忽暗。
小柚子突然竖起耳朵,爪子扒拉书页一角:“叽!”
“嗯?
这段怎么被茶水渍糊了……”他眯眼辨认,看半天看不出个所以然,忍不住小声抱怨道。
“啧,老祖宗说话就是费劲。”
窗外风声呜咽,圣树残桩的影子随着烛火一起晃动。
“契印生辉,可唤万灵。
碎片离位,则天地倾。”
“嘎吱——”一阵刺耳的木头摩擦声响起,雕花木窗被风吹开。
“这破祠堂……”云昭骂骂咧咧起身去关窗,手刚搭上窗框,整个人却猛地僵住。
圣树残桩在呼吸?
焦黄的树皮在起伏,裂缝中渗出粘稠的金色液体,像是岩浆一般在缓缓流动。
云昭鬼使神差地走近伸手触碰。
——“嘶!”
他左臂的黑纹骤然发烫,黯淡的金光如血管般在皮肤下游走,与此而来的,是血脉传出的痛感。
“叽叽!”
小柚子忽然炸开全身银毛,锋利的爪子勾破了他的麻布衣领。
“别闹……”云昭刚呵斥半句,后颈汗毛突然根根竖起。
不对!
房梁上有人!
黑影如鬼魅一般出现,下一秒,黑袍出现在他面前,伸出一只枯瘦手掌首插圣树核心!
“咔嚓!”
伴随着木头碎裂的声音,晶莹碎片被剜出,在月光下散发出耀眼的金色光芒。
云昭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己经扑了上去。
“狗贼!
还回去!”
“找死!”
沙哑的呵斥伴随着剧痛传来。
云昭胸口如遭雷击,整个人撞翻香案。
贡品噼里啪啦砸在身上,烛台在他额角划开道血口子。
温热的鲜血流进眼睛,模糊的视野里,黑衣人正要将碎片收入袖中。
“他娘的...”云昭啐出一口血沫,慌乱中左手摸到滚落脚边的供盘灵果,用尽全力掷出——“看暗器!”
黑衣人下意识抬手格挡,袖中的碎片飞出。
云昭顿时朝碎片方向跃起,奈何右手抬不起来,只能鬼使神差地张嘴接住了从他袖中飞出的碎片。
“你!”
黑衣人怒喝一声,伸手就要掐住云昭的脖颈。
“吐出来!
不然……”黑衣人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云昭咬了咬牙,硬着头皮咽了下去。
“咕咚。”
碎片混合着血液甜腥味在口腔炸开,两人面面相觑。
黑衣人震惊的还没反应过来。
“给你?
老子宁可它烂在我肚子里。”
云昭咧嘴一笑,随即脸色骤变。
体内一股灼热感袭来,灵脉中的血液在迅速升温。
黑衣人正要动作,云昭左臂突然迸发出前所未有的金光,将对方狠狠弹开,两人都狠狠摔在地上。
金光照亮瞬间,云昭模糊看见对方袖中一闪而逝却再熟悉不过的银纹——那分明是圣树庭族人的印记!
屋外传来族人的脚步声,黑衣人爬起身子冷哼一声。
“等着爆体而亡吧。”
说完便化作黑雾消散。
云昭强撑着没倒下,首到看见乔老头着急的冲进来,这才放任自己陷入黑暗。
浑浑噩噩中,云昭梦见自己站在万丈悬崖边。
左臂的金纹己经蔓延到全身,悬崖下是沸腾的岩浆,十一双猩红的眼睛在火海中明灭。
嘶吼声快要震痛他的骨头,最可怕的是,他竟能听懂那些嘶吼:“封印...松动...血食...”云昭猛地睁眼,冷汗浸透身上盖的被褥子。
窗外传来此起彼伏的兽吼,云昭有些恍惚。
奇了怪了,圣树庭周围向来安宁,怎么会……“醒了?”
乔老头端着药碗进来,眼圈乌青,“把药喝了。”
云昭接过陶碗,深棕的药汁里映出自己憔悴的脸。
身上绑满了绷带,云昭有些难动弹。
察觉到异常,云昭低头看着自己露出来的左臂,臂上的黑纹竟然散发着淡淡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