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睁眼回到一九八五,姐姐正欢天喜地试穿我的彩礼红嫁衣。
上辈子我被迫换亲给家暴老光棍,最终投河了结残生。
而姐姐风风光光考上大学,成为全家骄傲。
这次看着满脸得意的她,我忽然笑出声: “这大学,不如换我来考?”
---热,闷得人喘不过气的热,裹挟着劣质脂粉和木头陈腐的气味,一股脑儿钻进鼻腔。
林晚猛地睁开眼。
视线先是模糊,对上眼前面一方水银剥落得厉害的旧镜子。
镜子里映出一张年轻却惨白的脸,两团突兀的腮红打得又浓又艳,像唱大戏的,衬得那双刚刚睁开的眼睛里全是茫然的空洞。
头上沉甸甸的,压着一顶俗气的大红头花。
她僵硬地转动眼珠。
镜子里又多出一张脸,是姐姐林秀。
她身上正套着一件崭新的红嫁衣,料子挺括,在十五瓦灯泡昏暗的光线下,隐隐泛着廉价的光泽。
她扯着衣襟,左转右转,嘴角是压也压不下去的欢喜,声音又脆又亮,带着毫不掩饰的炫耀:“妈,你看这腰身,正正好!
赵家这回可真舍得下本钱,这料子,这刺绣,得花不少钱呢!”
“那可不!”
母亲王美芹的声音从旁边传来,透着十足的满意,“赵家开了个砖窑,有钱!
要不是冲着咱们家秀秀是个文化人,将来准能考上大学光宗耀祖,人家能舍得掏这么厚的彩礼?
光是那辆永久牌自行车,就够咱村里人眼红半年了!”
“哐当——”一声。
林晚脑子里那根绷断了的弦,终于狠狠弹回来,发出震耳欲聋的嗡鸣。
这不是一九八五年?
她被迫换亲给赵家那个打死过两个老婆的老光棍赵墩子的那天?
她不是己经死了吗?
死在赵墩子日复一日的毒打里,死在那个冰冷彻骨的河底,石头沉甸甸地坠着她的腰,河水倒灌进肺叶的刺痛……她下意识抬手摸向自己的脖颈,光滑的,没有那道被赵墩子用烧火棍烫出来的狰狞伤疤。
镜子里,林秀己经转过身,脸上那点施舍般的怜悯虚假得令人作呕:“小晚,姐知道委屈你了。
那赵家……是差了点儿。
但赵墩子力气大,能干活,你过去饿不着。
女人嘛,嫁谁不是嫁?
好歹你这身嫁衣,还是新的呢。”
她说着,伸手过来,似乎想替林晚扶正那头花,动作间全是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林晚猛地一缩,避开了那只手。
胃里翻江倒海,上辈子临死前的冰冷绝望和眼前这幅令人作呕的画面交织在一起,几乎让她呕吐出来。
就是这件红嫁衣!
就是这番话!
上辈子,她就是这样,像具木偶一样被套上这身红,推进了赵家那个火坑。
而林秀,穿着用她的血肉换来的新衣裳,拿着赵家出的丰厚彩礼和“赞助”,风风光光地去县里复读,第二年果然考上了大学,成了全家乃至全村的骄傲,从此人生一路顺遂。
她呢?
她死在了解放前的旧社会一样的婚姻里,尸体在河里泡了三天才被人发现。
凭什么?
就因为她林晚老实、怯懦、不会读书,就活该被牺牲,被榨干最后一点价值,用她的骨头去给林秀铺就锦绣前程?
巨大的悲愤和恨意像滚烫的岩浆,瞬间冲垮了重生带来的恍惚。
指甲狠狠掐进掌心,尖锐的疼痛***着她几乎要炸裂的神经。
王美芹还在喋喋不休,对着林秀笑:“还是咱们秀秀有出息!
赵家说了,等你们俩的事一定,就再拿一笔钱出来给你去县里找最好的老师补习!
明年准能考上!”
林秀抿嘴一笑,眼神里的得意几乎要满溢出来,假惺惺地:“妈,也别这么说,小晚也是为家里做贡献了……”她的话顿住了。
因为她看见镜子里的林晚,忽然抬起了头。
那双之前还空洞茫然的眼睛,此刻黑沉得吓人,里面像是裹着冰碴子,又像是烧着鬼火,首勾勾地、钉死在她脸上。
林秀被这眼神看得心里猛地一毛,那点虚伪的姐妹情深瞬间挂不住了,语气带上了惯常的不耐:“你盯着***什么?
难道我说错了?
赵家……呵。”
一声极轻的笑突兀地响起,打断了林秀的话。
那笑声又冷又空,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味道。
王美芹和林秀都愣住了,诧异地看着发出笑声的林晚。
只见林晚嘴角一点点弯起来,越弯越大,形成一个极其古怪的弧度。
她看着满脸得意、穿着本该属于她的红嫁衣的林秀,看着旁边一脸算计的母亲,目光最后落在镜子里那个被打扮得滑稽又可悲的自己脸上。
重来一次……老天爷居然真的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
那滔天的恨意和汹涌而来的疯狂念头,最终全都化成了这声抑制不住的笑。
她笑得肩膀都在轻轻发抖,眼泪几乎都要笑出来。
在母亲和姐姐越来越惊疑不定的目光中,林晚止住了笑。
她抬手,猛地一把扯下头上那顶俗艳的大红花,连同那劣质的红盖头,狠狠掼在地上!
然后,她盯着林秀瞬间变得错愕又难看的脸,声音清晰,一字一顿,砸在地上几乎能冒出铮铮的铁锈味:“大学的梦,这么好做?”
“这大学,不如换我来考?”
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王美芹最先反应过来,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声叫道:“死丫头!
你胡说八道什么!
发什么疯病!
你能考什么大学?
你连高中课本都认不全!
赶紧给我把盖头捡起来!”
林秀也反应过来了,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像是受了天大的侮辱,声音都拔高了八度:“林晚!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配吗?
这大学是你说考就能考的?
你连预考都没过!”
林晚却看也不看暴跳如雷的母亲,只是盯着林秀,嘴角那点古怪的笑意未减,眼神却锐利得像刚刚磨好的刀:“我是不配。”
“但你身上这件用我的‘卖身钱’换来的嫁衣,你兜里揣着的那份赵家给你读书的‘赞助’,——你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