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那死一样的寂静,被王美芹尖利的骂声打破了。
“反了天了!
林晚你个死丫头片子!
你敢咒你姐?
我看你是皮痒了!”
王美芹气得胸口起伏,抬手就要来拧林晚的耳朵,“赶紧给你姐道歉!
然后把盖头捡起来!
赵家的人马上就到了,你别给我丢人现眼!”
那双手,指甲缝里还带着洗不掉的菜渍,上辈子就是这样,毫不留情地把她推向赵墩子。
林晚猛地侧身躲开,眼神冷得吓人。
王美芹抓了个空,愣了一下,似乎不敢相信这个一向逆来顺受的小女儿居然敢躲。
“妈!
你看她!”
林秀也反应过来了,脸上那点假惺惺的怜悯彻底撕破,只剩下被冒犯的恼怒和轻蔑,“林晚,你疯魔了是不是?
就你那每次考试倒数的成绩,还考大学?
说出去不怕笑掉全村人的大牙!
你能跟县里重点高中的学生比?
你能跟我比?”
她特意挺了挺胸膛,身上那件红嫁衣刺得林晚眼睛生疼。
“我是不能跟你比。”
林晚的声音平静得出奇,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力道,砸在地上,“我不能像你一样,踩着亲妹妹的骨头去上大学。”
“你胡说八道什么!”
王美芹像是被戳中了肺管子,声音更加尖刻,“什么叫踩你的骨头?
赵家条件差吗?
赵墩子人是糙了点,但家里有砖窑!
你过去是享福的!
你姐能考上大学,那是给我们老林家光宗耀祖!
是你几辈子修不来的福气!”
“福气?”
林晚重复着这两个字,忽然笑了起来,那笑声里全是惨淡和讥讽,“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妈?
要不,你替我去享这个福?”
“你!”
王美芹被噎得脸色发青,扬手又要打。
林晚却不再看她,目光死死锁住林秀:“姐,你这么看不上赵家,看不上赵墩子,那这身用赵家彩礼钱买的新嫁衣,你怎么就穿得这么心安理得?
脱下来。”
林秀被她眼里的狠厉吓得后退了半步,随即又强自镇定,抓紧了衣襟:“你……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
林晚一步步逼近,明明比林秀还矮一点,那气势却压得人喘不过气,“这嫁衣,这彩礼,是赵家点名要给娶进门的新媳妇的。
你既然这么看不上,既然觉得是委屈了我,那你现在脱下来啊!
谁收的彩礼,谁去嫁!
谁想用这笔钱,谁去嫁!”
最后几句话,她几乎是吼出来的,积压了两辈子的怨毒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疯了!
真是疯了!”
王美芹扑过来想拉扯林晚。
林晚却猛地转身,一把抓起床头柜上那把锈迹斑斑的老剪刀——那是她平时做针线活用的。
“你别过来!”
她握着剪刀,刀尖对着自己的方向,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眼神却决绝地扫过母亲和姐姐,“今天,要么你们打死我,把我的尸体抬去赵家。
要么,就让林秀把这身皮给我扒下来!
否则,谁也别想把我塞进赵家那个火坑!”
她眼神里的疯狂和绝望不像假的。
那是一种玉石俱焚的狠劲。
王美芹和林秀都被镇住了。
她们从未见过这样的林晚。
以前的林晚,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像块沉默的石头。
可现在,这块石头里迸出了刀子!
外面传来了几声狗叫,隐约还有邻居的说话声。
赵家迎亲的人,怕是快到了。
王美芹又急又气,更多的是害怕事情闹大丢人现眼。
她指着林晚,手指发抖:“你……你个作死的孽障!
你这是要逼***啊!”
林秀也慌了,她可不想真把事情闹僵,耽误了她的彩礼和复读钱。
她看着林晚手里那闪着寒光的剪刀,心里发怵,语气终于软了下来,带着哭腔:“小晚,你……你别冲动……有话好好说……脱了。”
林晚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只有不容置疑的冰冷。
林秀看着逼近的剪刀尖,又急又怕,眼泪真的掉了下来,委屈地看向王美芹:“妈……”王美芹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看着林晚那副不要命的样子,再听听外面越来越近的动静,最终咬着后槽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秀秀,你先……先脱下来!”
“妈!”
林秀难以置信。
“脱!”
王美芹几乎是吼出来的,眼睛却怨毒地瞪着林晚。
林秀又羞又气,眼泪流得更凶,却不敢再违抗,哆哆嗦嗦地开始解那嫁衣的盘扣。
那鲜艳的红色,此刻在她眼里变得无比烫手。
红嫁衣终于从林秀身上褪下,皱巴巴地扔在了那张吱呀作响的旧板床上,像一团燃烧后丑陋的灰烬。
林晚看也没看那嫁衣一眼,目光依旧钉在林秀脸上:“还有赵家给的那笔‘赞助’呢?
拿出来。”
“那……那是我的学费!”
林秀尖叫。
“你的学费?”
林晚嗤笑,“用我的卖身钱换的学费,你拿着,夜里睡得着吗?
拿出来!
别让我再说第三遍。”
在林晚冰冷的注视和王美芹难看的脸色下,林秀最终哭哭啼啼地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手帕包,里面是几张大团结和一些零钱。
林晚一把夺过那手帕包,攥在手心,那纸币的触感冰冷又滚烫。
这时,院子外己经响起了喧闹声,自行车铃铛响成一一片,赵家迎亲的人到了!
一个粗嘎的嗓门格外响亮:“老林家的,新娘子收拾好了没?
我们赵哥可等不及接新媳妇儿过门啦!”
王美芹脸色骤变,慌乱地看向林晚。
林晚深吸一口气,将剪刀和钱死死攥紧,猛地转身,一把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迎着外面刺眼的阳光和嘈杂的人声,走了出去。
院子里,赵墩子穿着一身不合身的新中山装,咧着一口黄牙,正和几个流里流气的哥们儿说笑。
乍一看到推门出来的林晚,他愣了一下。
眼前的林晚,脸上那滑稽的胭脂被擦掉大半,露出底下苍白的肤色,头发有些凌乱,眼神却像淬了火的刀子,锐利得惊人。
她手里,还紧紧攥着一把旧剪刀。
“哟,新娘子这是等不及了?”
赵墩子嬉皮笑脸地凑上前。
林晚停下脚步,目光扫过院里院外看热闹的邻居,最后落在赵墩子和旁边一脸错愕的父母身上,声音清晰地传遍整个院子:“赵家的亲事,谁收的彩礼谁嫁。”
“我林晚,不嫁。”
---(第二章 完)后续情节提示:林晚当众悔婚,震惊全场。
赵墩子恼羞成怒,林家父母极力挽回。
林晚如何应对这场风暴?
她手握的这点“赞助费”能否成为她改变命运的第一块基石?
她将如何踏上那条“考大学”的艰难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