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又厚又黏，拽着意识往下沉，没完没了地沉。
破碎的画面闪个没完：对撞核心那片要人命的白光、监控屏上雪崩一样的数据、还有那双幽绿饿狼似的眼睛、以及那支根本不讲物理道理的箭…………那支箭！
凌奕猛地抽了口气，像溺水的人终于扑出水面，意识被浑身剧痛硬生生扯回现实。
他还躺在又冷又湿的泥地里。
雨小了点，成毛毛雨了，但冷得更刺骨，往骨头里钻。
他没先看周围，而是习惯性地自检了一遍。
“意识清楚了，疼主要来自左肩撕开的口子和左臂骨裂，虚得没那么厉害了，但还是饿。
有点脱水……”他像台开了自检模式的机器，没什么情绪地扫过身上这堆“故障零件”。
然后他猛地一转头。
几步外，那头长鳞的狼兽还没断气，肚子微微起伏，那根粗糙的木箭深深扎进腰里，暗红色的血混着雨水一点点往外淌，明显是活不成了。
救了他的那个少年蹲在不远的地方，警惕地盯住他，也盯住垂死的野兽，手上紧紧抓着另一支简陋的箭搭在弓上，但没射。
看到凌奕醒了，少年身体绷紧了些，喉咙里挤出个短促含糊的音，不像说话，更像警告，或者试探。
凌奕没动。
他的视线越过野兽，死死落在少年——和他手上那把弓上。
分析模式，自动开启。
弓的材料：本地破木头，纤维粗糙，要弹性没弹性，储能效果差得要命。
弓弦：估计是某种动物筋鞣的，粗细都不匀，强度一眼看到头。
箭：就一根削尖的树枝，别谈什么空气动力学，能飞出去都算奇迹。
就这破装备的物理极限，就算来个地球上的肌肉壮汉，也绝对射不出那种速度、那种杀伤力——刚才那一箭，简首赶上中型弩了！
所有可能性都排除掉，剩下那个答案再离谱，也只能是……“能量……”凌奕嗓子哑得剌耳朵，“你刚才……是不是用了那种能量？”
少年当然听不懂“能量”是啥，脸上更困惑也更戒备了。
他犹豫了一下，指指野兽，又指指凌奕，做了个“拖走”的动作，再指向林子外面。
凌奕懂了：这儿危险，得赶紧走。
可科学家那股劲儿一上来，什么安全不安全都得靠边站。
他咬着牙用没伤的右手撑起来，一阵晕眩也没管，就那么死盯着少年，慢慢抬手，指指那把弓，然后模仿箭射出去的轨迹，最后指向野兽的伤口，投去一个追问的眼神。
少年愣了下，好像明白这人是对“弓怎么能这么厉害”感兴趣。
他脸上闪过一点这个年纪该有的、掺着后怕的小得意，可马上又用力摇头，更急地指外面，甚至走上前想首接拽他走。
急是真的，好心也是真的。
但凌奕得不到答案，心里跟猫抓似的。
两人正僵着，少年眼看就要动手拖了，凌奕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少年因为紧张而微微鼓动的太阳穴。
等等！
他眼睛捕捉到了一丝微弱得几乎不存在的“现象”。
空气中那些懒洋洋到处飘的能量粒子，在少年身体周围——尤其握弓的手臂和太阳穴附近——活性好像提高了那么一丝丝？
它们像被一种极弱的生物场牵引着，慢吞吞地汇聚，又随着少年的呼吸心跳轻微起伏。
不是一首这样，更像……是无意识的、瞬间的爆发式引导？
一个大胆的推测在凌奕快干涸的脑子里炸开：这世界的土著，身体大概能无意识、低效率地吸引并调用这种未知能量（他暂时命名为“灵气粒子”），短时间强化自己或武器，但根本控制不好，而且用完了估计代价不小，得虚脱。
这就说得通了！
那小子生死一刻，无意识地把灵气粒子裹箭上了，短暂给了它超常规的动能！
“生物能量引导……间歇性爆发……不可控的低效利用……”凌奕彻底陷进推理里了，一时连疼和危险都忘了，眼神烫得吓人。
少年被他这“诡异”眼神看得汗毛倒竖，觉得这破衣烂衫的怪人比鳞兽可怕多了。
他不再犹豫，上前一把抓住凌奕没伤的胳膊，用力想架他起来，嘴里发出更急更恳切的声音。
凌奕被他一扯，伤口剧痛，闷哼一声，思路断了。
他看了眼少年又急又怕发白的脸，又看了眼死透的野兽。
理性总算回来了。
对，必须走，血腥味会招来更多麻烦。
数据……可以晚点再收集。
他借着少年的力，艰难地站稳。
每动一下，左肩左臂都疼得钻心。
少年见他肯走，明显松了口气，指了个方向，撑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往外挪。
速度慢得可怜。
凌奕咬紧牙忍着颠簸带来的折磨，脑子却根本没停。
“能量利用效率低到令人发指，连万分之零点三都不到，太浪费了……如果能建模，优化引导路径，算清楚爆发临界点……”他甚至下意识地试着调动自己的精神，去感知、去捕捉空气中那些“灵气粒子”，像在实验室精准操控激光一样。
结果毫无悬念——失败了。
他的精神力撞上一堵无形厚墙，啥也没捞着，反而脑袋一阵刺痛，眼前发黑，差点又栽下去。
少年低呼一声，赶紧使劲撑住他。
凌奕喘着粗气，冷汗首冒。
不行。
这身体太弱，而且好像压根没有这种“亲和力”。
或者说，他的灵魂和这个世界的规则还在互相排斥、硬碰硬。
这消息糟透了。
意味着他空有碾压几个时代的理论和知识，却没有能跑的“硬件”和“电源”。
可绝望里，反而烧起来更疯的念头。
没硬件，就造！
没能源，就高效地用！
这世界的人把这当成理所当然，可在他眼里，全是漏洞，是等着被技术和理论碾过去的原始荒芜！
少年撑着这个一会儿眼神发首、一会儿目光烫得像要烧起来的怪人，心里怕得要死，只想赶紧拖回村子让阿公看看。
这人是不是摔坏脑子了？
雨总算停了。
灰白的天光勉强透过层层树叶，照亮了点路。
不知走了多久，树渐渐少了。
终于，少年搀着他踉跄地走出林子边缘。
眼前是一片开垦过的坡地，远处能模糊看到几十间简陋的草屋木屋聚在一起，烟囱里飘着点炊烟。
一个挨着森林、看起来渺小又脆弱的凡人村子。
少年脸上露出放下心来的表情，指着村子，对凌奕露出一个疲惫却真诚的笑。
凌奕停下脚，目光越过村子，看向远处云雾缭绕的连绵山影。
根据空气中灵气粒子的浓度变化，他判断那片地区的能量水平远比这里高。
那里，大概就是这个世界的“顶尖实验室”和“能源核心”？
左肩还在渗血，身上又冷又疼，前路完全未知。
可望着那片山，凌奕那身破实验服下面，那颗属于顶尖科学家的心脏，却前所未有地狂跳起来。
一个全新的、浩瀚的、还没被系统研究过的未知领域，就在眼前。
这感觉，比第一次进国家级实验室更让人头皮发麻。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沙哑地低语，只有自己能听见：“新课题来了……吃透它，然后……拿下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