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把手机揣在校服口袋里，指尖能摸到冰凉的金属外壳，像揣着一颗没拆封的炸弹。
他靠在房间门后，听见客厅里婶婶正跟叔叔嘀咕，声音压得低，却还是一字不落飘进耳朵里。
“你说这卡塞尔学院真的假的？
一年三万六美金奖学金，够明非在国外活滋润了，要是真的，让他去了也好，省得在家跟鸣泽抢地方，以后鸣泽申请出国，还能让他哥搭把手。”
婶婶的声音带着算计的尖细，“不过得再查查，别是传销，把孩子骗去卖了器官。”
“看那信封上的邮戳，美国伊利诺伊州的，假不了，还有FEDEX的包裹，那手机我查了，是真的N96，行货得五千多呢！”
叔叔的声音里透着点羡慕，“明非这运气，跟捡着金元宝似的。”
路明非心里冷笑一声——他早猜透婶婶的心思了。
去年路鸣泽期末考了全班第三，婶婶就跟人吹“我们家鸣泽以后要去美国读常春藤”，可真到了申请，又舍不得让宝贝儿子冒险，正好他成绩差，就把他当“探路石”，成了最好，不成也不亏，反正申请费是爸妈寄的钱。
他推门出去时，路鸣泽正趴在茶几上翻《最小说》，见他进来，立刻抬起头，晃了晃手里的手机：“哥，你那手机能给我玩两天不？
我同学都用N95，还没人有N96呢！”
“不行，这是学校给的，说不定要用来联系教授。”
路明非把手机往口袋里塞了塞，他才不指望路鸣泽能好好还回来——上次路鸣泽借他的MP3，还回来时屏幕都裂了，还说“不小心掉地上了”。
婶婶瞪了路鸣泽一眼：“没出息！
人家明非的东西你也抢？
赶紧写作业去，下次考不到全班前三，看我不收拾你！”
嘴上骂着，眼神却瞟向路明非的口袋，那意思很明显——要是这手机以后没用，可得给鸣泽。
路明非没接话，拎起外套准备去传达室再确认有没有其他邮件。
刚走到楼道口，就听见楼下报摊大爷跟人聊天：“我们小区路明非，要去美国留学了，学校还送手机呢！”
他赶紧加快脚步，不想被人围着问东问西——他自己都没搞清楚这学到底能不能上。
传达室里，门卫正摆弄收音机，看见他就笑：“ Mingfei Lu，昨天还有个国际快递，FEDEX的，你没拿？”
他从抽屉里摸出一个厚厚的信封，上面印着卡塞尔学院的校徽——一棵枝叶繁茂的世界树。
路明非拆开一看，里面是一本烫金封面的宣传册，还有一张古德里安教授的名片，背面写着他在中国的联系方式，以及一行手写的字：“期待与你见面，讨论入学细节。”
宣传册里印着卡塞尔学院的照片——哥特式的教学楼、密歇根湖边的帆板、穿着墨绿色校服的学生，还有一张是图书馆里摆满的古籍，角落里有一行小字：“专注于古代爬行类研究。”
“古代爬行类？”
路明非嘀咕，这跟“屠龙”八竿子打不着，更像骗外行的噱头。
他把宣传册塞进口袋，心里的怀疑又多了几分——哪有正经大学会研究这个？
回到家，路鸣泽凑过来要看宣传册，被路明非躲开了。
他躲进房间，打开电脑，下意识登录了那个叫“夕阳的刻痕”的QQ号——头像是短发萝莉，个性签名是“让你的微笑和悲伤成为我这一生的刻痕”。
路鸣泽的头像“寂寞的贪吃蛇”亮着，正发消息：“夕阳，你怎么总不上线？
我写了首诗，念给你听好不好？”
路明非忍着笑，回了句“最近忙考试，没时间”。
路鸣泽立刻发了个委屈的表情：“没事，我等你，你要是考不好，我教你，我成绩可好了！”
他关掉对话框，心里有点蔫坏的得意——这傻弟弟，还真以为自己遇到了“命中注定的女孩”。
正准备下线，陈雯雯的QQ头像忽然亮了，灰色变作彩色，他赶紧点开，看见她留了一条新消息：“明天文学社活动，我会去，记得带《百年孤独》的读后感。”
路明非的心跳忽然快了半拍，刚才因为卡塞尔学院的疑惑、梦里的悲伤，瞬间被这点甜冲淡。
他赶紧回复：“好，我早就写好了！”
发完又觉得太急切，删掉改成“知道了，我带过去。”
刚关掉陈雯雯的对话框，一个陌生的QQ头像跳了出来——头像是个咧嘴笑的大脸猫，名字叫“诺诺”，发来一句：“切一盘？”
路明非愣了愣，他不记得加过这个号，不过平时也没人主动找他玩《星际争霸》，便回了句“好啊”。
他没接鼠标，习惯性地用笔记本上的红点控制——自从用红点打赢全频道的人后，他就喜欢这么挑战自己。
可刚开局，他就走神了。
梦里那个穿巫女服的女孩、心口的红、那句“Sakura”，又像碎片似的冒出来，手指下意识慢了半拍，探路的工蜂被对方的小狗吃掉了。
他赶紧集中精神，才发现对手的操作异常犀利——小狗的走位、埋伏的时机，都精准得不像新手。
他关掉红点，接上鼠标，手指在键盘上飞快跳动。
双方从狗、刺蛇打到飞龙、皇后，战场拉得越来越大，路明非手心全是汗——这是他第一次在野战里遇到这么强的对手，尤其是对方居然能看穿他的战术：“你在升三级基地。”
屏幕上跳出这句话时，路明非愣住了。
他刚把资源投进三级基地升级，还没来得及补兵，对方就发来“我这里有西队刺蛇西队狗，全部升到二级攻防”。
他点开共享视野，果然，对方的兵线己经压到他基地门口，再坚持就是送死。
他只好打出“GG”，退出游戏。
刚想跟“诺诺”说“佩服”，对方就发了一个咧嘴狂笑的表情，然后下线了。
路明非盯着灰色的头像，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这个“诺诺”，好像能看穿他的心思，跟梦里那个女孩的眼神一样，带着点说不清的熟悉。
“哥！
妈让你去买酱油！
晚上做红烧肉！”
路鸣泽的声音在门外喊。
路明非关掉QQ，揣起手机出门。
路过客厅时，看见婶婶正拿着卡塞尔学院的宣传册跟叔叔说：“你看这学校，还有马术、赛艇，跟贵族学校似的，明非要是真能去，以后鸣泽也能沾光。”
他没说话，心里却泛起嘀咕——这学校越好，越像个骗局。
可手里的N96、宣传册上的照片，又都真实得过分。
走到小区门口，报摊大爷跟他打招呼：“明非，美国那学校，真能给全额奖学金？”
“不知道呢，还没联系教授。”
路明非含糊过去。
“赶紧联系啊！
这么好的机会，别错过了！”
大爷拍了拍他的肩膀。
路明非点点头，心里却想起梦里的黑暗和女孩的眼泪。
他不知道卡塞尔学院跟那个梦有没有关系，可那句“永远有另一个选择”，像一颗种子，在心里慢慢发了芽——如果留在家里，他大概就是考个普通大学，跟陈雯雯告白，然后按部就班上班，可如果去了美国，也许……真的能不一样。
他走到便利店，买了酱油，又忍不住摸出手机，点开“古德里安教授”的联系方式。
指尖悬在拨号键上，犹豫了半天，还是关掉了——他想等明天文学社活动结束，跟陈雯雯说完话再决定。
回到家，路鸣泽正跟同学打电话，声音故意放大：“我哥？
他申请美国大学呢，不过也就那样，哪有我以后去常春藤厉害？
楚子航你知道吧？
他去美国都没奖学金，我哥那学校，指不定是野鸡大学。”
路明非没拆穿，把酱油递给婶婶，躲回房间。
他打开电脑，又看了一遍陈雯雯的留言，心里甜滋滋的。
可没一会儿，就想起那个叫“诺诺”的对手，想起卡塞尔学院的宣传册，想起梦里的女孩，心里又乱了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是留在熟悉的小城，跟陈雯雯在一起，还是去陌生的美国，面对一个不知道真假的“屠龙学院”？
手指在键盘上敲了敲，他打开《星际争霸》的对战记录，看着自己跟“诺诺”的对局回放，忽然觉得，也许那个“另一个选择”，没那么可怕。
窗外的天暗了下来，高架轻轨的轰鸣声渐渐稀疏。
路明非趴在桌上，看着陈雯雯的QQ头像，又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心里忽然有了个决定——明天先去文学社，跟陈雯雯说完话，再联系古德里安教授。
至少，得搞清楚，那个送他手机、给他奖学金的学校，到底是真的，还是一场跟梦一样的骗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