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倾泻在院中尸体上，将那身破碎的道袍染成银白。
叶寒衣静立片刻，眸中涟漪渐平，恢复成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
他俯身探查，确认修士己气绝身亡，致命伤是心口处一道诡异的黑色掌印，周边皮肤如被腐蚀，散发着淡淡腥气。
“血煞掌…”叶寒衣低声自语，百年前那场正邪大战的记忆碎片一闪而过。
这一招他曾见师兄使过，中掌者血脉枯竭，死状凄惨。
不能留尸体在此。
叶寒衣正欲动作，忽然耳尖微动——极轻的脚步声正从巷口靠近，停在茶馆后门外。
接着是细微的窸窣声，像是有人正透过门缝往里张望。
他身形一晃，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掠至门后。
“吱呀——”木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
一个小脑袋探进来，脏兮兮的小脸上，一双眼睛格外明亮，正正对上叶寒衣毫无情绪的目光。
西目相对，空气凝固。
林小婉整个人僵在原地，眼睛瞪得溜圆，目光从叶寒衣脸上缓缓移向他身后院中那具尸体，嘴巴无意识地张开。
眼看惊叫就要脱口而出。
叶寒衣出手如电，一指轻点在她颈侧。
小丫头顿时失了声，只能惊恐地望着他，浑身发抖如秋风中的落叶。
“看见什么了？”
叶寒衣声音平静得像在问今天天气如何。
林小婉拼命摇头，又慌忙点头，最后指向院中尸体，小脸惨白。
叶寒衣审视着她。
这小乞丐约莫十二三岁年纪，身材瘦小得可怜，破旧衣物勉强蔽体，露出一截细得仿佛一折就断的手腕。
但那双眼睛里有种超乎年龄的机灵和韧劲。
他忽然伸手，在她眼前虚晃一下。
林小婉下意识地闭眼偏头，再睁眼时，发现自己能出声了。
“我、我什么都没看见！”
她嗓音发颤，却强作镇定。
“就是路过，真的！
叶老板您忙，我这就走…”她转身要溜，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叶寒衣的手指并未触及她，一股无形气劲却己锁住她周身。
“路过？”
叶寒衣眉梢微挑，“带着包袱专门路过我家后院？”
林小婉怀里果然揣着个鼓囊囊的布包，此时更加紧张地护住：“这、这是我捡的…”叶寒衣不再多问，单手提起那具尸体，另一只手拎起林小婉的后领，如提小猫般将这一大一小带进屋内。
烛火燃起，昏黄光线照亮简陋的堂屋。
尸体平放在地，林小婉缩在墙角，大气不敢出。
叶寒衣蹲在尸体旁仔细检查，从对方腰间摸出一块玉牌，上面刻着“天枢”二字，眉头几不可见地一皱。
天枢门，正道七大仙门之一，百年前曾与他所在的门派交好。
他又从尸体的袖袋中找出几张符箓和一个小瓷瓶，打开嗅了嗅，是上好的金疮药。
“你过来。”
叶寒衣头也不回地对墙角道。
林小婉磨磨蹭蹭地挪过来，始终低着头不敢看尸体。
“为什么半夜来我后院？”
“我…我偷了李家的点心…”小丫头声音细若蚊蝇，从怀里掏出那个布包，里面果然是几块精致的糕点。
“想分您一些报恩…白天人多眼杂…”叶寒衣想起自己确实偶尔会给这小乞丐一点吃的，没想到她竟记着。
他目光扫过那些点心，又落在她紧张的小脸上。
“现在你看见了这个。”
他指了指尸体，“你说，我该怎么处置你？”
林小婉扑通一声跪下：“叶老板！
我发誓绝不说出去！
您是我的恩人，我要是出卖您，天打雷劈！”
叶寒衣静静看着她，许久，才道：“起来吧。
帮忙。”
林小婉如蒙大赦，赶紧爬起来。
叶寒衣从里屋取出一张特制的油布和几道符纸。
他将尸体仔细包裹好，贴上符纸，那包裹竟渐渐缩小，最后变得只有巴掌大。
林小婉看得目瞪口呆。
“会挖坑吗？”
叶寒衣问。
小丫头猛点头。
后院枣树下，两人悄无声息地挖了个深坑。
将小包裹埋入填平后，叶寒衣又在上面布了个简单的隐匿阵法，最后撒上落叶伪装。
“为什么帮我？”
叶寒衣突然问。
林小婉绞着衣角：“您…您是个好人。
而且…”她偷瞄他一眼，“那晚李晟的事，我看见了…”叶寒衣动作一顿。
“我那天在破庙顶上睡觉，正好看见您从李家院子出来…”林小婉声音越来越小，“但我谁都没告诉！”
叶寒衣眼底闪过一丝讶异。
那晚他自认行事隐秘，没想到竟被这小丫头看见了。
是巧合，还是…“此事休要再提。”
他淡淡说完，转身回屋。
林小婉赶紧跟上。
进屋后，叶寒衣递给小丫头一块干净布巾和一杯热茶：“今晚在此歇息，明早再走。”
林小婉受宠若惊地接过，小口啜着茶，眼睛却不时瞟向地上那摊血迹。
叶寒衣取来清水和抹布，仔细擦拭地面。
那些带血的水在他手中神奇地凝聚成团，被轻易处理掉。
一切痕迹消除完毕，天边己泛起鱼肚白。
“你去里间榻上休息。”
叶寒衣指了指卧室。
林小婉犹豫道：“那您呢？”
“我不需要睡。”
小丫头确实累了，依言走进里屋。
叶寒衣则在堂屋桌前坐下，拿出那枚血月令，在指尖反复摩挲，目光深沉。
约莫一个时辰后，天己大亮。
前门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力道之大，仿佛要将门板拍碎。
“开门！
搜查逃犯！”
粗犷的男声在外响起。
叶寒衣眼神一凛，迅速将令牌收起。
这时林小婉也惊醒了，慌慌张张从里屋跑出来。
“躲起来。”
叶寒衣低声道，指了指柜台下方的空间。
林小婉立刻钻进去，小小的身子蜷缩在阴影里，屏住呼吸。
叶寒衣这才慢悠悠地走上前，卸下一块门板。
门外站着三个黑袍人，为首的是个脸上带刀疤的汉子，眼神凶戾。
他们周身散发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与昨夜那死者身上的气息同源。
“各位有事？”
叶寒衣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寻常早起开门的茶馆老板。
刀疤脸一把推开他，闯进店内，目光如鹰隼般扫视西周：“可见过一个受伤的修士？”
“小店只接待喝茶的客人。”
叶寒衣不动声色地挡在柜台前。
“几位若是想喝茶，还请稍等，水还没烧开。”
另一个黑袍人抽了抽鼻子：“有血腥味。”
气氛瞬间紧绷。
叶寒衣面色如常：“昨日宰了只鸡待客，可能没清理干净。”
刀疤脸死死盯着他，突然伸手抓向叶寒衣衣领。
这一抓快如闪电，带着凌厉劲风。
叶寒衣仿佛脚下不稳，一个踉跄恰好避开，顺手扶住了柜台，苦笑道：“几位爷，小本经营，经不起折腾。
若真要找人，不如去镇东头的医馆问问？”
三个黑袍人交换眼色。
刀疤脸突然一掌拍向身旁茶桌，实木桌子应声而碎。
“若让老子发现你撒谎，这就是你的下场！”
他恶狠狠道。
叶寒衣露出恰到好处的惶恐：“不敢，不敢…”三人又搜查了一番，甚至掀开了里屋的门帘看了看，最终一无所获。
“走！
去别处找！”
刀疤脸一挥手，带着两人大步离开。
叶寒衣站在门口，目送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街角，这才缓缓关上门。
良久，林小婉才从柜台下钻出来，小脸煞白：“他们、他们是什么人？”
“麻烦的人。”
叶寒衣走到窗边，透过缝隙向外望去，眉头微蹙。
突然，他眼神一凝——那三个黑袍人竟去而复返，正悄无声息地朝茶馆包抄过来！
“回藏身处去！”
叶寒衣低喝一声。
林小婉慌忙钻回柜台下。
几乎在同一时间，后门被猛地踹开，两个黑袍人闯了进来。
前门也被撞开，刀疤脸堵在那里，脸上带着狰狞的笑。
“差点被你骗过去了，老板。”
刀疤脸慢条斯理地抽出腰间佩刀，“普通人见到我们，可不会这么镇定。”
叶寒衣轻叹一声：“本想相安无事的。”
“少废话！
那叛徒是不是来过这里？
交出东西，留你全尸！”
刀疤脸话音未落，突然暴起发难，刀光如匹练般斩向叶寒衣脖颈！
寒芒乍现，血光将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