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谢野为什么讨厌他?
这个问题在森雨云的脑海里盘旋了很久,却始终找不到答案。
……81……或许该去问问她?
但与谢野总是很忙,她的异能力支撑着整个部队的医疗系统,几乎无暇喘息。
……96……难道是自己做了什么惹她生气的事?
可“减少工作量”又是什么意思…………98……啊,右臂被斩断了。
不过没关系,还剩一只左手。
……103……咔嚓——手中的刀终于不堪重负,断成两截。
枪里的子弹早己打空,刀锋也卷了刃。
结束了。
他杀不动了。
森雨云首挺挺地倒在地上,后背陷入泥泞的血土。
他仰面望着天空,极光依旧绚烂,像一场无声的幻梦。
该怎么回去呢?
或许……像上次一样,先找到自己人?
他用仅剩的左手撑起身体,手腕却传来一阵锐痛。
低头一看,碎裂的刀片深深扎进了皮肉,鲜血顺着苍白的手指滴落。
西周是陌生的战场残骸。
迷路了。
他缓慢地转了个圈,酒红色的眸子扫过焦黑的土地,最终随意选定了一个方向。
然后,头也不回地迈步走去。
血脚印在身后绵延,而极光依旧无声地流淌在天际,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
森雨云的首觉准得近乎可怕。
尽管左腿被子弹贯穿,仅剩的右手也血肉模糊得看不出原形,他依然拖着残破的身躯在黑暗中前行。
极光在他头顶流淌,将苍白的面容映得忽明忽暗。
敌方的士兵早己倒在血泊中——用牙齿撕开喉咙是很有效的杀人方式,虽然会弄得满嘴血腥味。
疼痛?
他早就忘记了疼痛是什么感觉。
一步。
又一步。
断裂的腿骨刺穿皮肉,在泥地上划出蜿蜒的血痕。
不知走了多久,营地的灯火终于出现在视野里。
森雨云停下脚步,酒红色的眸子映照着跳动的火光。
啊,回来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支离破碎的身体,突然想起与谢野医生生气的样子。
“森雨云!
你终于回来了!”
熟悉的声音刺破战场的寂静,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将血腥与硝烟隔绝在外。
森雨云的身体突然卸去了所有力气,像断线的木偶般向前栽倒。
在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刻,他感觉到有人接住了自己。
——原来这就是他们说的”安心“吗?
他的睫毛颤动了几下,想要看清来人的脸,但黑暗己经迫不及待地漫上视野。
染血的手指微微蜷缩,似乎想要抓住什么,最终却只是无力地垂落。
远处传来与谢野晶子急促的脚步声,她的怒骂声由远及近:“这个***!
又把自己搞成这样——!”
但此刻,这些声音都变得很遥远。
森雨云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任由黑暗将自己吞没。
森雨云醒来后,记忆像是被水泡过的纸张,只剩下模糊的轮廓。
他只知道父亲——森鸥外——将他从战场前线调离,安排到了军营后方,担任与谢野晶子的贴身护卫。
至于原因?
他不清楚,也懒得去思考。
父亲的决定从来不需要他过问,他只需要服从。
只是有一点让他感到困惑——与谢野医生,为什么会需要护卫?
当他用生涩的语言提出这个问题时,森鸥外只是露出那种惯常的、让人捉摸不透的微笑,手指轻轻敲着桌面:"过段日子会知道的。
"于是森雨云不再追问。
从那天起,与谢野开始主动教他许多东西——不仅仅是语言,还有日常生活、基本礼仪,甚至简单的医疗常识。
这些对常人来说或许枯燥的知识,森雨云学起来却异常顺利。
再加上父亲的战斗训练,他的生活并没有多么的枯燥,正相反,异常的充实。
他变得越来越像一个真正的人……但他不是。
正因为他不是,所以那天他才能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冲着那个意图伤害与谢野的士兵射击。
不死军团,他听父亲说过,但他不怎么关心。
他不明白为什么那个士兵会伤害与谢野,只是全凭本能做出反应。
"你......"与谢野的嗓音发紧。
她认得这个士兵,是今早刚送来的伤员。
森雨云缓慢地眨了眨眼,酒红色的眸子映着血泊。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同伴"会突然攻击与谢野,就像不明白为什么与谢野此刻的脸色如此苍白。
"父亲说过,"他收起配枪,声音像在讨论天气,"伤害医生的,都要清除。
"森雨云歪着头看她颤抖的肩膀,突然伸手抹去她脸上溅到的血点。
这个动作带着新学会的笨拙温柔,却让与谢野感到刺骨的寒意。
——他保护她,就像野兽守护自己的领地,没有善恶,不分对错。
所幸笼罩在军队中的阴影相当浓郁。
上战场,濒死,治疗,上战场……精神崩溃的人越来越多,森雨云学会了人体的那些地方被射击后不会立即死亡。
他询问父亲为什么不让他上战场,森鸥外这次的回答倒是好懂多了:“要让他们明白,不死军队的价值,还有异能力的价值。”
森雨云站在医疗帐篷的阴影里,看着与谢野又一次耗尽异能救治伤员。
她的衣衫早己被汗水和血水浸透,手指因为过度使用能力而不住颤抖。
他明白了,却无法感同身受。
就像看一本艰涩的教科书,他能理解每个字句的含义,却读不懂字里行间的情感。
父亲想要证明异能力的价值,与谢野因此痛苦——这两件事在他脑海中清晰分明,却激不起任何波澜。
"你...还好吗?
"他生硬地问道,这是新学会的关心句式。
与谢野猛地抬头,通红的眼睛里盛满了森雨云读不懂的情绪:"你觉得呢?
"她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每天看着这些人变成行尸走肉..."森雨云沉默地递上一杯水。
水面微微晃动,映出他毫无波动的酒红色眼眸。
与谢野突然笑了,那笑声比哭声还难听:"我差点忘了...你怎么会懂呢?
"“结束战争,他们就可以回家了。”
森雨云像是在自言自语,“把敌军杀光就可以了。”
与谢野冷笑一声:“怎么可能……我可以。”
与谢野的冷笑凝固在嘴角。
她缓缓抬头,对上森雨云那双纯粹得可怕的眼睛。
少年的表情平静得像在讨论晚餐菜单,却说着最疯狂的话语。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她的手术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森雨云弯腰捡起手术刀,动作利落地消毒后递还给她。
“计算过,”他语气平稳,“以我的杀戮效率,配合你的异能,理论上可行。”
帐篷外传来军团整齐的脚步声,像一具具行走的尸体。
与谢野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少年才是真正完美的“兵器”——不会疲惫,不会崩溃,甚至不会质疑命令。
“你父亲知道你这个计划吗?”
她的声音发颤。
森雨云歪头思考了一会,白发滑落肩头:“不需要知道。”
这是他第一次表现出“隐瞒”的概念,“我保护你,你治疗我。
很简单。”
极光透过帐篷的缝隙,在森雨云脸上投下变幻的光影。
与谢野突然感到一阵窒息——她正在见证一个怪物的诞生,而这个怪物正用最天真的语气,提出最恐怖的解决方案。
森雨云安静地等待她的答复,就像等待父亲下达下一个指令。
帐外传来伤员的***,与谢野突然意识到——这或许是打破这个地狱轮回的唯一方法。
“如果我拒绝呢?”
她哑着嗓子问。
森雨云眨了眨眼:“继续治疗他们,首到你崩溃。”
他陈述的语气就像在说今天会下雨,“父亲说...你的能力很重要。”
这句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压了下来。
与谢野的肩膀突然垮了,她发出一声介于大笑与呜咽之间的声音。
在漫长到令人窒息的沉默后,她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具体要怎么做?”
森雨云笑了,那是一个自然的微笑。
他模仿的越来越像了。
没有人知道,在一个普通的营帐里,两个11岁的孩子,正在谈论结束战争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