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思衡的家,在云雾山深处的一座破败道观旁。
道观的门楣早己腐朽,“青云观”三个字只剩个模糊的轮廓,院里的杂草快有人高,唯有三清殿的神像还勉强立着,身上落满了灰。
而道观西侧,竟有一间收拾得干净的竹舍,屋顶铺着新换的茅草,窗台上摆着几盆不知名的野草,透着几分生气。
“这道观早就没人了,我爹以前是守观人,他走后,就剩我一个。”
顾思衡推开竹舍的门,一股淡淡的松木香气扑面而来。
屋里陈设简单,一张木桌,两把竹椅,墙角堆着些晒干的草药,最显眼的是墙上挂着的一把剑——剑身暗沉,不像凡铁,却蒙着厚厚的尘。
顾念棠打量着西周,忽然注意到桌角放着一个瓷瓶,瓶身上的花纹有些眼熟,像她破庙里那尊缺了胳膊的泥塑神像底座上的纹路。
她刚想伸手去拿,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咳嗽声。
“咳咳……思衡,带了客人来?”
一个老道拄着拐杖走了进来,须发皆白,脸上布满皱纹,唯独眼睛很亮,像藏着星子。
他穿着洗得泛黄的道袍,看见顾念棠时,浑浊的眼珠转了转,忽然笑了:“好,好得很。”
顾思衡忙起身:“玄尘道长,她叫顾念棠,是山下……来山里寻东西的。”
“寻东西?”
玄尘道长走到顾念棠面前,围着她转了一圈,忽然伸手捏住她的手腕。
他的手指冰凉,力道却不小,顾念棠想挣开,却被他死死按住。
片刻后,老道松开手,若有所思地捋着胡须:“姑娘命格奇特,不该是这云雾山的人啊。”
顾念棠皱起眉:“道长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玄尘道长嘿嘿一笑,转向顾思衡,“既然是客人,便好生招待。
只是这几日山里不太平,晚上别让她到处乱走。”
说完,他又拄着拐杖,慢悠悠地走了出去,临出门时,回头深深看了顾念棠一眼,那眼神,让她心里发毛。
等老道走了,顾念棠才问:“他是谁?”
“玄尘道长住在后山,据说在这山里待了几十年,懂些医术,也懂些……别的。”
顾思衡含糊道,“他脾气古怪,但人不坏。”
他给顾念棠倒了杯热水,“你先歇着,我去弄点吃的。”
顾念棠点点头,目光又落在那把剑上。
她总觉得这竹舍里有什么东西在吸引她,不是剑,也不是瓷瓶,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像她梦里那漫山云雾的味道。
傍晚时分,顾思衡端来一碗野菜粥,还有一碟腌菜。
顾念棠饿坏了,三两口就喝光了粥,抬头时,看见顾思衡正看着她,嘴角带着点笑意。
“慢点吃,不够还有。”
“谢谢。”
顾念棠脸颊微红,忽然想起什么,“你每天都在山里做什么?”
“采药,护着进山的人。”
顾思衡低头收拾碗筷,“这山邪性,每年都有人迷路,或是被瘴气所伤。”
“那你刚才说山里不太平,是怎么了?”
顾思衡动作一顿,抬头看向窗外,夜色己浓,云雾像墨一样翻涌。
“前几天,山那边的村子丢了个人,据说是晚上出来打水时,被什么东西拖进了雾里,连骨头都没剩下。”
他声音低沉,“老人们说是山鬼作祟,我猜……是迷魂涧的瘴气又重了。”
顾念棠心里一紧:“那你还要出去?”
“嗯。”
顾思衡点头,“今晚得去迷魂涧看看,若是瘴气扩散,山下的村子会遭殃。”
他起身拿起墙上的剑,伸手擦拭着剑身的尘,“你留在屋里,锁好门,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别开门。”
顾念棠看着他认真的侧脸,忽然说:“我跟你一起去。”
顾思衡皱眉:“不行,太危险。”
“我不怕。”
顾念棠站起身,“我从小在山里长大,懂些追踪的法子,或许能帮上忙。”
其实她是怕,怕他像梦里那个身影一样,消失在雾里。
顾思衡看着她坚定的眼神,沉默了片刻,终究点了点头:“那你跟紧我,不许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