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试风波渐平,但江琰不知道的是,在名次公布后,他的试卷第一时间便呈到了御前。
接下来,便要潜心准备接下来的乡试了。
这日用过晚膳,他刚准备再去写一篇策论,便有父亲院里的长随来请,说侯爷和夫人有要事相商。
江琰整理衣冠,来到主院书房。
只见父亲江尚绪和母亲周氏面色都有些微妙,桌上放着一封拆开的信,信笺材质优良,带着淡淡的檀香。
“父亲,母亲。”江琰行礼。
江尚绪微微颔首,指了指下首的椅子,“坐吧。”
江琰刚落坐,便听父亲出声询问:
“最近功课温习如何?”
江琰恭声回道:“尚可。只是还需要父亲帮儿子打听打听今年乡试主考官是谁。”
“这个你放心,为父心中有数。”
这便是古代为何寒门难出贵子的原因了。
如他这种权贵人家,笔墨纸砚、教育资源以及平时所及所感自不必说,单单是在各个考试,能提前知晓主考官,了解他的喜好,便能甩掉一大批人。
再加上人在朝中,朝廷最新动向也第一时间能够得知,押题命中率也会大大提升,这样针对性的准备考试,更是事半功倍。
“其实今天叫你来,是有另外一件事。”
江尚绪将桌上的信推到他面前,“杭州苏家来信了。”
苏家?
江琰微微一怔,随即,一段被尘封的记忆涌入脑海——他的未婚妻,杭州皇商苏家的嫡女,苏晚意。
这还是十五年前,祖父南下公干,与苏家老爷子苏昌柏一见如故,畅谈三日,结为知己。
当时恰逢苏家嫡孙女苏晚意满月,祖父见襁褓中的女婴玉雪可爱,又想到自家两岁的孙子江琰,一时兴起,便互换信物,订下了这门娃娃亲。
多年来,两家虽相隔甚远,但年节礼数从未短缺,时有书信往来。
前世的他,心高气傲,极度鄙视商贾之家,认为苏家一介皇商,根本配不上自己这侯府嫡子。
为此没少与父母吵闹,拒不成婚。
后来被父亲强行压着,不情不愿地将人娶了回来。
但婚后对温婉贤淑的苏晚意极其冷落苛待,视若无物。
直至最后悲剧发生,也未曾留下一儿半女。
如今想来,那份嫌弃是多么可笑又可悲,而他对苏晚意,唯有深深的愧疚。
“信中说,晚意那孩子下月初便及笄了。”
周氏语气温和,带着一丝期待,“及笄之后,这婚约便该正式走六礼了。下聘、问名、纳吉……诸多事宜,需得早早筹备。”
江尚绪接口道:
“杭州路远,我政务缠身,你母亲身子也不宜长途跋涉。所幸你二叔一家如今在苏州,离杭州不远。年前我便已去信与你二叔商议,由他与你二婶作为长辈,代我们前往苏家下聘定亲,也不算失了礼数。”
他顿了顿,看向江琰,目光中带着询问:
“只是……苏家老爷子在信中也委婉提及,若你能在及笄礼时亲自到场,自是最好不过,也全了两家情谊。但你乡试在即,从此地到杭州,路途遥远,往返至少需一个多月,势必耽搁学业。一边是婚姻大事,一边是科举前程,皆关乎你一生。此事,我与你母亲想听听你的意思。”
若是从前,江琰必定想也不想就跳起来反对,大喊着“谁要娶那个商贾女”、“耽误我考功名”之类的混账话。
然而此刻,他只是沉默了片刻,脑海中闪过前世苏晚意那双总是带着淡淡哀愁却依旧温柔的眼睛,心中刺痛。
他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
“父亲,母亲,儿子想去杭州。”
周氏闻言,脸上说不出是什么表情。
江尚绪虽面色不变,眼中却也掠过一丝惊讶和欣慰,他沉声道:
“哦?你想清楚了?乡试在即,时间紧迫。”
“儿子想清楚了。”
江琰语气沉稳。
“其一,婚约乃祖父所定,关乎两家信义。苏家多年来礼数周全,若及笄礼此等大事,我江家竟无一人到场,未免寒了世交之心,显得我侯府目中无人,于父亲官声亦有碍。”
“其二,”他继续道,“科举之道,在于平日积累,而非临时抱佛脚。南下途中,舟车之上,儿子亦可温书习字,不会全然荒废学业。且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沿途见闻风土,或对经世致用之学有所裨益。”
“其三,”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歉疚。
“既是……终身大事,儿子也想亲眼见一见那位苏小姐。无论结果如何,总需当面了却一桩心事,以免日后……徒生怨怼,耽误彼此。”
他这番话,条理清晰,思虑周全,既顾全了大局和礼数,也考虑了自身学业,更流露出对婚事的郑重态度,与从前那个任性妄为的纨绔判若两人!
江尚绪和周氏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的惊喜和宽慰。
他们的儿子,是真的长大了,懂事了!
“好!你能如此想,为父甚是欣慰!”
江尚绪难得地露出了笑容,“既然如此,便依你所言。”
“你先行出发前往苏州,在你二叔府上休整两日,再由你二叔二婶陪同,前往杭州苏家提亲,并参加苏小姐的及笄礼。路上定要注意安全,功课亦不可懈怠。”
周氏也连连点头,眼眶微红:
“是啊琰儿,见了你二叔二婶,记得代我们问好。去了苏家,也要守礼知节,万不可仗着家世有所怠慢。”
“儿子谨记父亲母亲教诲。”江琰躬身应道。
决定已下,府中立刻忙碌起来。
周氏亲自打点行装,既要备足送给二叔一家和苏家的礼物,又生怕江琰路上受苦,衣食住行无一不安排得细致周到。
江琰则简单收拾了自己的行李,特意将需温习的书籍和笔墨纸砚单独打包,放入箱笼最上层。
临行前夜,江琰站在院中,望着汴京的星空。
终于,他要去见一见那个前世被他辜负一生的女子了。
苏晚意,这一世,一切都会不同。
次日清晨,一辆马车在几名精悍护卫的簇拥下,驶出了忠勇侯府,朝着南方,缓缓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