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本宫的床不好爬

我与大将军秦野成婚的第一晚。他当着我的面，将那身冰冷的玄铁盔甲一件件卸下，

露出蜜色肌肤上盘虬卧龙的伤疤。我矜贵地坐在拔步床上，手中捏着一卷书，

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将军征战沙场，威风八面，怎么，到了本宫这儿，

连件衣裳都脱不利索了？我的语气淬着冰，带着皇家与生俱来的傲慢。秦野赤着上身，

古铜色的胸膛上还挂着未干的汗珠，闻言，他停下动作，一双鹰隼般的眸子直直地望向我。

那目光极具侵略性，像是在打量自己的猎物。他忽然扯出一抹痞笑，一步步向我走来。

公主殿下金枝玉叶，自然不懂我们这些粗人的规矩。在战场上，我们只脱敌人的甲。

他俯下身，灼热的气息喷洒在我的耳廓。在床上……自然是脱心上人的衣。1.我，

大启最受宠爱的长公主李昭阳，下嫁给了镇国大将军秦野。一个传闻中能止小儿夜啼，

茹毛饮血的男人。这是父皇的旨意，是维系朝堂平衡的筹码，无人能反抗。我不能，

秦野也不能。新婚之夜，红烛高燃，喜字刺眼。我坐在床边，

手中紧紧攥着一柄小巧的玉如意，指节泛白。盖头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掀开。映入眼帘的，

是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剑眉入鬓，鼻梁高挺，一双黑眸深邃如渊，正一瞬不瞬地盯着我。

他比传闻中……要好看许多。但这并不能改变他是个粗鄙武夫的事实。公主殿下。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像是被戈壁的风沙打磨过。我昂起下巴，将那一点点惊艳压在心底。

将军。我们相对无言，空气中弥漫着尴尬。良久，他率先打破了沉默。夜深了，

公主早些歇息吧。说罢，他径直走向一旁的软榻，丝毫没有要与我共枕的意思。

我心中竟生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恼怒。他这是什么意思？嫌弃我？站住。

我清冷的声音响起。秦野的脚步顿住，回过头，脸上带着一丝疑惑。我从床上起身，

一步步走到他面前，将一张写满字的宣纸递到他眼前。这是本宫的规矩，你既入赘公主府，

便要一一遵守。秦野垂眸，视线落在纸上。其一，无本宫传唤，不得踏入内室半步。

其二，与本宫同桌用膳，须净手焚香，不得发出声响。其三，府中下人皆为本宫心腹，

将军不得随意打骂。……其十，本宫就寝后，

将军不得在卧房内发出任何鼾声、梦话等噪音。他一条条地看下去，眉头越皱越紧。

看完最后一条，他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公主，您这是嫁夫，还是在驯兽？

有区别吗？我冷冷反问。秦野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他伸手，接过那张宣纸。

我以为他要妥协。下一秒，他两指发力，那张写满我心血的规矩，瞬间化为齑粉，

从他指缝间簌簌落下。！我惊得后退一步，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李昭阳。

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我。我秦野，战功赫赫，镇守国门，不是给你当摆设的。

皇上赐婚，我接旨，娶你，是给你我秦家妇的身份和尊重。但这些狗屁不通的规矩，

我一条也不会遵。他周身的气场骤然变得凌厉，宛如出鞘的利刃。

我被他这副样子吓得心头一跳，却依旧嘴硬。你……你放肆！你敢对本宫不敬！

公主若觉得不敬，大可去向皇上告状。他冷哼一声。看皇上是治我的罪，

还是劝你这个女儿家，学学什么是三从四德。说完，他看也不看我一眼，

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新房。砰——！门被重重甩上，震得烛火都晃了三晃。我愣在原地，

浑身发抖。一半是气的，一半……是怕的。这个秦野，果然是个不知礼数的蛮牛！

我一夜未眠。第二日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去给宫里的皇后请安。母后拉着我的手，

满脸心疼。昭阳，可是那秦野欺负你了？我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母后，

他……他就是个浑人！我将昨夜的事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母后听完，却只是叹了口气。

昭阳，秦野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将军，性子直了些，但他对大启的忠心，天地可鉴。

父皇将你许配给他，也是有深意的。你既已嫁作人妇，便要试着去接纳他，

而不是一味地拿捏你长公主的架子。我委屈地低下头。可是女儿……好了，

夫妻之间，床头吵架床尾和，没什么过不去的坎。母后拍了拍我的手。

本宫给你备了些上好的血燕，你带回去，亲手炖了给将军尝尝，也算赔个不是。

我不想去。可我不敢违抗母后的懿旨。我拎着食盒，黑着脸回了公主府。秦野不在府里，

听下人说，他一大早就去了京郊大营。也好，省得我看见他心烦。我让厨房将血燕炖上，

自己则回房补觉。一觉睡到傍晚。我被一阵喧闹声吵醒。怎么回事？我披衣起身，

蹙眉问侍女画春。画春一脸为难。回公主，是……是将军回来了。他回来便回来了，

吵嚷什么？将军他……他还带了些同袍弟兄回府，说……说要不醉不归。

我气得头顶冒烟。好啊，这个秦野！把公主府当成他家的军营了？！我换好衣裳，

怒气冲冲地朝着前院走去。还未走近，就闻到一股浓烈的酒气，

夹杂着男人们粗声大气的划拳声。喝！老张你不行啊！谁说我不行！再来一碗！

将军！我们敬您一杯！我站在月洞门后，看着院子里那群歪七扭八、满身酒气的男人，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而秦野，正坐在主位上，一手拿着酒坛，一手抓着一只烧鸡，

吃得满嘴流油。那副样子，哪里有半分镇国大将军的威仪！简直……简直不堪入目！

我深吸一口气，提着裙摆走了出去。咳。我重重地咳了一声。院子里的喧闹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齐刷刷地看向我。秦野也抬起头，看到我，他似乎愣了一下，

随即放下了手里的烧鸡。公主怎么过来了？他站起身，语气还算客气。我没有理他，

目光冷冷地扫过院中众人。这里是长公主府，不是街边的酒肆。各位将军若是想喝酒，

大可去别处，本宫这里，招待不周。我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那些将士们面面相觑，

脸上都有些挂不住。一个络腮胡大汉站起来，瓮声瓮气地说道：公主殿下，

我们都是跟着将军出生入死的兄弟，今日将军大喜，我们替他高兴，来喝杯喜酒，

这……这不为过吧？为过。我冷声打断他。本宫说为过，就是为过。你！

那大汉气得脸红脖子粗。放肆。秦野低喝一声，制止了他的同袍。他转过头看向我，

眸色沉沉。李昭阳，你非要如此吗？在我的地盘，就要守我的规矩。我寸步不让。

这里也是我的家。他一字一句地说道。你的家？我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将军莫不是忘了，你是入赘。这里是长公主府，不是将军府。这句话像是一根刺，

狠狠扎进了秦野的心里。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眼神变得冰冷而陌生。好。

他只说了一个字。好一个长公主府。他转过身，对着他的弟兄们抱了抱拳。诸位兄弟，

是秦某招待不周，今日便到此为止，改日，秦某再在营中设宴，向大家赔罪。

将军言重了！我等告辞！将士们纷纷起身告辞，走的时候，

看我的眼神都带着几分不忿。很快，喧闹的院子就只剩下我和秦野两个人。晚风吹过，

卷起地上的落叶，萧瑟无比。我看着他紧绷的背影，心里竟没有一丝胜利的快感，

反而有些发堵。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会一直这么站下去。然后，他转过身来。

公主满意了？他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我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

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自嘲地笑了笑。也对，我一个粗人，

怎么配得上金枝玉叶的公主殿下。我秦野，今天就把话撂在这儿。从今往后，

这公主府的门，我只在皇上召见时进。你的内室，我绝不踏足。你的规矩，

我……全都守。说完，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到我看不懂。然后，他转身，

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我看着他孤寂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闷得发疼。我这是……做错了吗？接下来的日子，秦野果真如他所说。他宿在军营，

非召不回。偶尔回来一次，也只是待在外书房，处理完公务便走，绝不在府中过夜。

我们夫妻二人，竟真的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偌大的公主府，安静得可怕。

我时常一个人坐在花园里发呆，连画春都看出了我的不对劲。公主，您最近总是没精神，

是不是身子不舒服？我摇摇头。将军他……一次都没回来过吗？我终究还是没忍住，

问出了口。画春叹了口气。将军公务繁忙，公主您多体谅。我知道，这是安慰我的话。

他不是忙，他是在躲我。一个月后，是中秋宫宴。作为夫妻，我和秦野必须一同出席。

那是我在一个月后，第一次见到他。他好像瘦了些，也黑了些，眉眼间的风霜之色更重了。

我们并肩走在宫道上，相隔半尺，谁也没有说话。宫宴上，歌舞升平，觥筹交错。

父皇看到我们，龙颜大悦。秦爱卿，昭阳，你们二人成婚月余，相处得如何啊？

秦野起身，拱手道：回禀陛下，公主殿下温婉贤淑，臣与公主，相敬如宾。相敬如宾。

呵，真是个好词。我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自嘲。宴会进行到一半，我去更衣。回来的路上，

经过御花园的假山，隐约听到有人在说话。……那个秦野，不过一介武夫，

仗着军功竟敢对我们这些文臣指手画脚，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是吏部侍郎张大人的声音。

可不是嘛，听说他还对长公主殿下不敬，成婚当晚就让公主独守空房，简直是奇耻大辱！

另一个声音附和道。哼，一个莽夫罢了，长公主何等金枝玉叶，嫁给他真是委屈了。

听说，长公主在府里根本不待见他，给他立了一堆规矩呢。做得好！

就该好好治治这蛮牛的性子！我躲在假山后，听着那些不堪入耳的议论，气得浑身发抖。

他们凭什么这么说秦野？秦野是粗鲁，是直接，可他守家卫国，保大启安宁，

岂是这些只会在背后嚼舌根的酸儒可以比的？还有，我和他之间的事，何时轮到他们来置喙！

我正要冲出去理论，手腕却被一只大手抓住。我一惊，回头便对上秦野深不见底的眸子。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我身后。他对我摇了摇头，示意我不要出声。然后，他拉着我，

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我们一路沉默地走出宫门，坐上回府的马车。车厢里很暗，

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你……都听到了？我小声问。嗯。他淡淡地应了一声。

你不生气吗？生气什么？他反问，他们说的是事实。我确实是个粗人，

也确实……让你受委_屈了。他最后一句话说得有些艰涩。我心里一堵。他们胡说！

你不是！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脱口而出。秦野似乎愣住了。他侧过头，

在昏暗的光线下，我仿佛看到他的眼睛亮了一下。我……我只是不习惯……

我有些语无伦次。你没错，是我太任性了。说完这句话，我把头埋进膝盖里，不敢看他。

车厢里又恢复了安静。过了好一会儿，我感觉身边的软垫微微一陷。他坐到了我旁边。

一只带着薄茧的大手，轻轻地放在了我的头顶。一下，又一下，笨拙地抚摸着。不怪你。

他的声音，似乎柔和了许多。是我不好。我的眼泪，在那一刻，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那天晚上，秦野没有回军营。他睡在了外书房的软榻上。虽然我们之间仍隔着一扇门，

但我却觉得，有什么东西，已经悄悄改变了。第二天，我起得很早。我亲自下厨，

学着母后教我的样子，炖了一盅汤。虽然卖相不佳，但好歹是我的一片心意。

我让画春把汤送到书房去。没过多久，画春端着空了的汤盅回来了，脸上带着笑。公主，

将军他……全都喝完了。我的心，像被羽毛轻轻扫过，痒痒的。从那天起，

我开始变着法地给他送各种吃食。今天是一碟精致的糕点，明天是一碗新学的甜羹。

他每次都会全部吃完。而他，也会在我坐在花园里看书的时候，不知从哪儿冒出来，

默默地站在不远处。像一棵沉默的树，为我遮挡着午后过于灼热的阳光。我们之间的关系，

进入了一种微妙的平衡。谁也没有说破，却又心照不D不宣。转眼入冬，天气一日冷过一日。

边关传来急报，北蛮屡屡犯境，烧杀抢掠，民不聊生。父皇震怒，下令秦野即刻领兵出征。

旨意下来的那天，他回了府。这是他时隔数月，第一次踏入我们的卧房。

我正在灯下做一件披风。那是我准备送给他的。上好的黑貂皮，内里絮了最柔软的棉花，

一针一线，都是我亲手缝制。他站在门口，看着我，没有说话。你要走了？

我放下手中的针线，轻声问。嗯，明日一早出发。哦。我又拿起针线，

飞快地缝着最后一截收尾。此去边关，山高路远，你自己……万事小心。

我的声音有些发颤。照顾好自己。他走到我身边，声音低沉。我点点头，不敢抬头看他。

我怕他看到我泛红的眼眶。屋子里又陷入了沉默。只听得到烛火噼啪作响，

和针线穿过皮毛的细微声响。终于，我缝完了最后一针，咬断了线头。我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