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火与蝉鸣里的湘西童年

1 灶火与蝉鸣里的湘西童年湘西的晨雾总比太阳起得早，我趴在木窗上哈气，

用小手指在结着薄霜的窗棂上画圈，能看见爷爷扛着锄头从雾里走出来，

裤脚沾着带露水的草籽，像撒了把碎星子。灶房里的土灶已经烧得通红，奶奶坐在小板凳上，

把晒干的橘子皮塞进灶膛，火苗“噼啪”一声跳起来，映得她银白的头发都泛着暖光。

锅里的玉米糊糊咕嘟咕嘟冒着泡，香气混着柴火的烟味，从灶房飘到堂屋，

勾得我从木床上爬起来，趿拉着爷爷做的布鞋，跌跌撞撞往灶房跑。“慢些走，莫摔着。

”奶奶伸手扶住我，掌心的老茧蹭过我的胳膊，糙得像晒透的树皮，却暖得发烫。

她从灶台上拿起个粗瓷碗，盛了小半碗糊糊，又从腌菜坛里夹了几根酸豆角，

放在碗边：“先垫垫肚子，等你爷爷回来，咱们蒸红薯吃。”我捧着碗，

坐在灶门口的小板凳上，看着火苗舔舐着锅底，听着奶奶用湘西话哼着不知名的调子，

觉得整个世界都裹在这暖融融的烟火里，连窗外的雾都变得温柔起来 。

2 赶场天的麦芽糖六岁那年的初秋，湘西的雨下了整整半个月，山路上的泥变得又黏又滑，

连爷爷养的老黄牛都不肯往山外走。我趴在堂屋的八仙桌上，看着屋檐下的雨帘发呆，

嘴里念叨着：“什么时候才能赶场啊，我想吃麦芽糖。”奶奶坐在一旁纳鞋底，

银针在油灯下闪着光，她抬头笑了笑：“等雨停了，让你爷爷带你去。”终于，

雨在第七天的清晨停了。天刚蒙蒙亮，爷爷就把我从床上喊醒，他已经收拾好了背篓，

里面放着奶奶连夜编好的竹篮和几串晒干的野山楂。“快穿衣裳，咱们赶早场，

去晚了麦芽糖就被抢光了。”爷爷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他帮我穿上浆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

又把我架在脖子上，背着背篓往山外走。山路上的泥还没干，爷爷深一脚浅一脚地走，

每走几步就会停下来，把裤脚上的泥往下刮一刮。我坐在爷爷的肩膀上，

手里攥着爷爷给的野山楂，酸甜的味道在嘴里散开。远处的山被雨水洗得格外青，

云雾绕在半山腰，像给山系了条白腰带。“爷爷，你看，那云是不是要掉下来了？

”我指着山腰的云雾喊，爷爷笑着说：“那是山爷爷在抽烟呢，等烟散了，太阳就出来了。

”走了将近两个时辰，终于到了镇上的集市。集市里早就热闹起来，

卖菜的阿婆坐在竹筐后面，大声吆喝着自家种的青菜；卖肉的师傅手里拿着大砍刀，

“砰砰”地剁着骨头；还有卖小玩意儿的摊子前，围满了像我一样的小孩子，

眼睛盯着竹笼里的小蝈蝈，挪不动脚步。爷爷把我从脖子上放下来，

牵着我的手往集市深处走。转过一个拐角，我就闻到了麦芽糖的甜香，那香味裹着阳光的暖，

直直地钻进我的鼻子里。卖麦芽糖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爷爷，他坐在小马扎上，

面前摆着块案板，案板上放着黄澄澄的麦芽糖，旁边还放着个小锤子和一把小凿子。

“李大爷，来一小块麦芽糖。”爷爷笑着打招呼，卖糖的老爷爷抬起头，看见我，

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哟，这是你家孙娃吧，都长这么高了。”他拿起小锤子和凿子，

在麦芽糖上轻轻敲了敲，“咔嚓”一声，一小块麦芽糖就掉了下来。爷爷付了钱，

把麦芽糖递给我，我攥在手里，糖块还带着点温度，黏黏的，甜香更浓了。我舍不得吃，

把糖块揣在兜里，跟着爷爷逛集市。爷爷在卖布的摊子前停下来，给奶奶买了块蓝布，

说要给她做件新衣裳；又在卖针线的摊子前，买了几缕棉线，说奶奶纳鞋底的线快用完了。

走到卖水果的摊子前，爷爷拿起个橘子闻了闻，又放下，最后买了几个苹果，

说给我当零食吃。逛到晌午，爷爷的背篓已经装满了东西。他把我重新架在脖子上，往回走。

路上，我把麦芽糖拿出来，咬了一小口，甜丝丝的味道在嘴里化开，从舌尖甜到心里。

“爷爷，你也吃一口。”我把糖块递到爷爷嘴边，爷爷摇了摇头：“你吃吧，

爷爷不爱吃甜的。”我知道，爷爷不是不爱吃，他是想把最好的都留给我 。回到家时，

奶奶已经在门口等我们了。她接过爷爷的背篓，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看到那块蓝布，

眼睛亮了亮：“这块布真好看，做件褂子刚好。”爷爷笑着说：“你喜欢就好。

”我跑到奶奶身边，把剩下的麦芽糖递给她：“奶奶，你吃，可甜了。”奶奶咬了一小口，

笑着说：“真甜，我们孙娃真孝顺。”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嘴里还留着麦芽糖的甜味，

耳边听着奶奶和爷爷小声说话，心里觉得无比踏实。我想，赶场天可真好，有麦芽糖吃，

有爷爷奶奶陪着，这样的日子，我想过一辈子 。3 夏夜的蒲扇与故事湘西的夏天格外热，

太阳落山后，热气也没散多少。晚饭过后，爷爷就会把堂屋的竹席搬出来，用井水擦一遍，

凉丝丝的。奶奶则会端着个大瓷盆，里面装着井水湃过的西瓜，放在竹席旁边。我脱了鞋，

趴在竹席上，看着奶奶把西瓜切成小块，红瓤黑籽，看着就解渴。“慢点吃，莫噎着。

”奶奶递给我一块西瓜，我接过，咬了一大口，甜汁顺着嘴角往下流，

奶奶用手帕帮我擦了擦，笑着说：“看你这猴急样。”爷爷坐在门槛上，抽着旱烟，

烟杆“咕噜咕噜”响，烟雾在昏黄的油灯下慢慢散开。等我吃完西瓜，奶奶就会拿起蒲扇，

坐在我身边，给我扇风。蒲扇是奶奶自己编的，扇面上还绣着几朵小野花，

边缘的布条因为用得久了，已经磨得毛茸茸的。“奶奶，给我讲故事吧。

”我拉着奶奶的衣角，撒娇道。奶奶笑着点点头：“好，给你讲个山里狐狸娶亲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咱们这山里住着一只狐狸，长得可俊了，红皮毛，白肚皮，

眼睛像黑葡萄。有一天，狐狸要娶亲了，它请了山里的小动物们都来帮忙。

小松鼠帮着贴喜字，小兔子帮着端喜糖，小猴子则爬到树上，

把红绸子挂在树枝上……”奶奶的声音轻轻的，带着湘西话特有的调子，像一首温柔的歌。

我趴在奶奶腿上，听着故事，感受着蒲扇带来的凉风，眼皮慢慢变得沉重。“后来呢？

狐狸娶到新娘子了吗？”我强撑着睡意问，奶奶摸了摸我的头：“娶到了，

新娘子也是一只漂亮的狐狸，它们在山里办了场热闹的婚礼，之后就一起过着幸福的日子啦。

”我点点头，嘴角带着笑，慢慢睡着了。有时候，爷爷也会加入我们。他抽完旱烟，

就会走过来，坐在竹席边，指着天上的银河说：“你看，那是架在天上的石板桥，

桥这边是牛郎，桥那边是织女，每年七月初七，他们才能在桥上见一面。

”我顺着爷爷指的方向看去，银河像一条银色的带子，横亘在夜空里，星星密密麻麻的，

闪着光。“爷爷，那太爷爷是不是也在天上啊？”我忽然问，爷爷愣了一下，

然后点了点头：“是啊，你太爷爷在天上看着我们呢，他就住在银河旁边的小屋里，

每天都能看见我们。”我看着星星，觉得其中一颗最亮的星星，就是太爷爷的眼睛，

他在天上，正笑着看着我 。有一次，夜里下了大雨，雷声轰隆隆的，

我吓得钻进奶奶的被窝里，紧紧抱着奶奶的胳膊。奶奶拍着我的背，小声安慰我：“莫怕，

莫怕，雷声是雷公爷爷在打鼓，他是在提醒我们，要好好睡觉，明天才能有精神。

”爷爷则走到门口，把窗户关好，又回来坐在床边，给我讲起了他年轻时上山打猎的故事。

“那时候，我比你爹还小，跟着你太爷爷上山打猎。有一次，我们遇到了一只野猪，

那野猪可凶了，獠牙长长的，朝着我们冲过来。你太爷爷不慌不忙，举起猎枪，

‘砰’的一声，就把野猪打倒了……”爷爷的故事很精彩，我听着听着，就忘了害怕，

不知不觉睡着了。湘西的夏夜，有蒲扇的凉风，有奶奶温柔的故事，有爷爷低沉的讲述，

还有天上的星星和银河。那些夜晚，像一个个温暖的梦，刻在我的童年记忆里，

永远都不会忘记 。4 爷爷的竹筐与野果春天一到，湘西的山里就热闹起来，

漫山遍野的野花竞相开放，红的、黄的、紫的，像给大山披上了一件花衣裳。这时候，

爷爷就会背着竹筐，带我上山采野果。爷爷的竹筐是他自己编的，

竹条选的是山里最结实的楠竹，编得又紧密又好看，竹筐的边缘还包了层布条，防止磨着手。

每次上山前，奶奶都会在竹筐里放两个馒头和一壶水，还会叮嘱爷爷：“山路滑，莫走太快，

照顾好孙娃。”爷爷点点头，背着竹筐，牵着我的手，往山里走。山里的空气格外清新，

带着花草的香味和泥土的气息。小鸟在树枝上唱着歌，小松鼠在树干上跳来跳去，

偶尔还能看见几只蝴蝶，扇着彩色的翅膀，在花丛中飞舞。“爷爷，你看，那是映山红！

”我指着山坡上的一片红色，兴奋地喊。爷爷笑着说：“对，那是映山红，好看吧，

咱们先去采野草莓，回来再看映山红。”野草莓长在灌木丛中，红红的小果子，

像一颗颗小玛瑙，上面还带着细细的绒毛。爷爷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把野草莓摘下来，

放在竹筐里铺着的油纸袋里。“孙娃，你要小心，莫被刺扎到。”爷爷一边摘，一边叮嘱我。

我学着爷爷的样子，蹲下来，慢慢摘着野草莓，偶尔不小心碰到灌木丛的刺，疼得我咧嘴，

爷爷就会赶紧过来，帮我吹一吹，还会从兜里掏出颗糖，塞进我嘴里，说：“吃颗糖，

就不疼了。”采完野草莓，爷爷又带我去采山枣。山枣长在高高的树上，树枝上长满了刺。

爷爷搬来一块大石头，站在上面，伸手去够山枣。他的动作很灵活，

一点都不像个快六十岁的人。“爷爷，小心点！”我站在树下，仰着头喊。

爷爷笑着说：“没事，爷爷年轻时经常爬树。”不一会儿，爷爷就采了满满一油纸袋山枣，

他把山枣递给我，我拿起一颗，咬了一口，酸酸甜甜的，真好吃。中午的时候，

我们找了块平坦的石头，坐下来休息。爷爷拿出奶奶准备的馒头和水，我们一边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