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的雾气开始消散,只有斑驳晨光在废弃矿巷尽头晃动。
陆凡蹲在石堆之后,手中攥着身份之石,身旁铁蛋喘息变得微不可闻——这不是他憋坏,是陆凡刚把半块矿渣塞进他嘴里。
铁蛋鼓着腮,试图用手势表达***,却被陆凡一把搡了搡。
“别闹,朝南巷口再有两拨人守着。
贤歌算得八成没骗我们,咱逃不出去。”
陆凡咬着牙,声音压得极低,“你背我,那边有人会以为你是送矿料的,混出去——”铁蛋猛地瞪眼,却被陆凡一把揪住衣领,憋出的几个字像是含了铁屑:“我又不是矿车!”
身后,贤歌正在拆开一个破烂的手提式机关盒,手法极干脆。
“你俩瞎折腾什么?
后街的巡梯刚换班,五分钟之内必须决断。”
他的脸色平静却冷漠,眼底掠过一丝决绝。
陆凡没理会贤歌的冷嘲热讽,反而凑近铁蛋耳边:“你可记得昨天矿井塌方那道暗渠?”
“记得,那地方滑得像油一样。”
铁蛋眨巴眼,嘴里矿渣掉出来一粒,咕哝着补上一句,“可是那底下水不浅,我不会游啊。”
陆凡瞟了一眼贤歌:“贵族大少,对水有研究么?”
贤歌手一顿,淡淡道:“只要不是毒水,底部有旧管道相连。
三十步处有一段断层,听说压着机关铁栏。”
陆凡挑眉:“所以,我们得靠机关师,不是游泳健将。”
贤歌合上机关盒:“五分钟不到,我能融一段铁栏,前提是你们有耐心,别连累我。”
铁蛋露出大白牙:“那咱还等什么?
兄弟们一起冲!”
清晨的主街上人声渐攒,底层的巡卫配着沉重机关甲胄,每步都踩得尘土乱窜。
队伍成员彼此交换了一下眼色——一个底层小混混;一个流亡贵族;一个矿工;这队伍像笑话一样,偏偏还要去闯上阶的天堑。
三人先悄悄溜向矿井后侧,不时有低阶工匠支起煤油灯、咒骂声从远处传来。
“都不是自己人,没人会帮咱。”
铁蛋压低声音,背上的汗渍己经浸湿衣服。
贤歌一边检查手中的机关盒,一边轻声道:“只要底层的人还怕他们,永远没人帮我们。”
这句话陆凡听得清楚,只是翘了翘嘴角。
他压根没打算依靠所谓阶级的恩赐。
破旧井口残存着烧焦味道,铁蛋用矿锤砸开几块碎石垣,贤歌抢上前仔细敲击每一寸铁栏。
陆凡静悄悄盯着周围,神经像是绷成了弦。
忽然,一道尖锐童声在旁边喊起来:“快跑啊,巡卫们在后面堵住了南巷!”
陆凡抬头,正见一个瘦小的少年边喊边疯跑。
那人满脸尘土,衣服贴身打着补丁,左手捉着一根黑色小烟管,右手在怀里捣鼓着什么,蹦到陆凡跟前突然蹲下。
“又是泥鳅侯陶。”
铁蛋低声说道。
侯陶却自顾自地拍了拍鞋底上的灰,眼睛里闪着灵动光芒:“几位,是逃难还是造反?
南巷有巡阶三人,东街掉了两拨,主街有人在搜你们!
我刚把消息贩给那帮傻子,他们忙着抓东巷去了,一会儿还能有十分钟出路。”
陆凡皱眉:“侯陶,你跟着我们干什么?”
侯陶扑了扑怀里的小包,嘴角噙着狡黠:“消息是好东西,可别让人跑了。
你们要不缺个帮忙打掩护的?
我能让主街的巡卫追到矿井对岸。”
铁蛋没忍住乐:“你这个小贩头怎么这么上道?”
贤歌盯着侯陶,像是观察什么不得了的机关兽。
侯陶揪起一缕头发,装腔作势开口:“啥都不图,只想混口饭吃。
可如果你们能闹出点动静,最好能让那些上层的大爷知道侯陶的名字。
听说闹得大,才有机会升阶嘛。”
陆凡微微一笑,明明是被追得要命,他却偏偏不紧不慢:“侯陶,等你名字能响彻上阶,记得也别把我们卖了。”
侯陶咔的一声点头,眼神里全是精明和贪婪,附件的一丝不安却被他强行收敛住。
西人顺着井口暗道钻入废弃管道,狭窄空间里铁蛋只能侧身爬行,喘气声翻滚得像打雷。
贤歌熟练地拆解机关铁栏,指尖跃动间火花西溅,寂静中的每一声都在***着众人的神经。
“这机关做得比你们家餐厅门锁还糙。”
陆凡调侃。
贤歌哼了一声:“至少不比你家破门难撑。”
侯陶插嘴:“下回你们打算闯主城,我能整几个假身份之石。
就是价钱贵,得砍你们一顿饭!”
铁蛋忙不迭:“侯哥,下回请你吃矿工饭,一根猪骨熬三天!”
管道另一头突然亮起淡淡蓝光,一个身影从灰白废墟里钻出,背后拖着奇形怪状的机关箱。
辛衡。
她利落甩起披肩发,眼神冰冷:“谁踩了我布线?
这么蠢的脚法,一看就是野路子。”
铁蛋满脸憨笑:“衡姐,我们急着逃命,没注意机关。”
辛衡没有表情,只是低头检查箱体,修长手指飞快拨动按钮,冷声问道:“上层人在追你们?”
陆凡露一个鬼脸:“你不是说‘不沾低阶麻烦’么?
现在可有趣了,咱这算阶下齐聚。”
辛衡嘴上毒舌:“你们也算齐?
一流亡公子,一矿井汉子,一地痞和一小贩,能改天下?”
贤歌反击:“命运不由身世定夺,能不能改,不是你说了算。”
侯陶踩着步踏,故作神秘:“要不衡姐也混个名头,将来升阶,能炖个地主给你吃。”
辛衡很淡地回瞪他,交错烟光里,却多出一种回家的倔强。
蓝光下,铁栏机关被辛衡和贤歌短暂合力,很快融化开一道缝隙。
众人一番咬牙钻出巷底,脚踢碎石,身后巡阶的怒喊逐渐远去。
绕过废井,便是边荒旧道。
西人互相搀着爬起,铁蛋还没喘匀,又扛起一块大石,为大家掩护。
“你们相信吗?”
陆凡拍了拍灰尘,眼神中带着久违的坚定,“有一天,我们能跨过九阶,没人再阻挡我们的路。”
辛衡冷冷别过头,却轻声道:“跨不过去,目标总得定着。”
侯陶补刀:“目标定得越高,摔下来才疼。”
铁蛋挠挠脑袋,咧嘴一笑:“有你们在,摔不疼。”
贤歌收起工具箱,微微点头:“齐心协力,终有机会。”
夕阳拖长众人的影子,队列里传来窃窃私语与沉默坚定。
乱世之中,他们连续遭到追捕,却也在汗水和笑语中搭建起一条通向未来的隐形廊道。
脚步声渐行渐远,远方边荒的风带来新的呼唤。
黄昏渐暗,队伍终于踏上逃亡的新路。
铁蛋扛着石头,侯陶吹着怪哨,贤歌和辛衡并肩而行,陆凡则回头凝望着渐远的矿镇。
每个人眼里都闪烁着不屈的亮光。
他们把阶戒藏进泥土与衣衫深处,把昨日的恐惧留在矿道之后——前方的边荒己没那么遥远,或许改变的机会就在下一个拐角等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