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冰冷地砸在窗玻璃上，像是无数颗击打在陆寒心头的石子。
出租屋角落，破旧的脸盆接住从天而降的雨水，发出单调而令人烦躁的“滴答”声。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混合着劣质泡面残留的气息，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将陆寒紧紧缠绕。
他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T恤，早被漏进的雨水浸湿，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寒意刺骨。
“陆寒，我们完了。”
苏晴站在门边，声音比窗外的雨更冷。
她脸上没有了往日的温存，只剩下毫不掩饰的厌恶和鄙夷。
她手里拎着一个不大的行李箱，那是她留在这里的全部家当，此刻，它成了割裂过去的界碑。
“看看这里，”她尖刻的目光扫过漏雨的屋顶，潮湿起皮的地板，还有那张吱呀作响的旧床，“再看看你！
没钱，没权，没房，没车，没学历！
一个彻头彻尾的‘五无’废物！
我当初真是瞎了眼！”
陆寒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那点微弱的痛楚，几乎要被胸腔里翻涌的屈辱淹没。
他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连辩解的底气都没有。
苏晴嗤笑一声，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零钱，轻蔑地甩在旁边的破桌上。
“连这三百块的房租都要跟房东赊账？
陆寒，你他妈还算个男人吗？
我跟你耗不起了！”
她猛地拉开门，屋外狂暴的风雨声瞬间涌入，吹得陆寒一个激灵。
“听着，”苏晴最后回头，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别再找我，我嫌你脏，嫌你穷，嫌你没出息！
我苏晴，不想一辈子跟你这种废物烂在泥里！”
“砰——！”
门被狠狠摔上，巨大的声响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震得陆寒耳膜嗡嗡作响。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这无情的关门声，和窗外永不停歇的雨。
他僵硬地站在原地，像一尊被雨水泡胀的雕塑。
苏晴每一句刻薄的话语，都在他脑海里疯狂回放，每一个字都像鞭子，抽打着他早己千疮百孔的自尊。
雨水顺着墙缝流下，浸湿了墙角堆放的一摞简历。
那是他跑遍了无数招聘会，磨破了嘴皮子才投出去，又被退回或石沉大海的希望。
此刻，它们湿漉漉地黏在一起，像一堆废纸，无声地嘲笑着他的无能。
经济寒冬，全民内卷……这些宏大的词汇，落在他身上，就是一份份杳无音信的简历，是房东越来越难看的脸色，是苏晴最终决绝的背影。
一股炽热的、几乎要将他焚烧殆尽的怒火，猛地从心底窜起，冲破了麻木，冲破了绝望！
他几步冲到窗边，猛地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旧窗。
冰冷的雨水夹杂着狂风，劈头盖脸地打在他脸上，身上。
“啊——！！！”
他对着窗外沉沉的夜幕，对着那无边无际的暴雨，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来，脖颈上青筋暴起。
“苏晴！
今日所有弃我、笑我、轻我、辱我之人——你们听着！”
吼声在雨幕中穿透，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疯狂和不容置疑的决绝。
“来日！
我陆寒，必要你们跪伏在我的王座之下！
我发誓！！”
声音渐渐嘶哑，最终被风雨声吞没。
他喘着粗气，雨水和泪水混杂在一起，流进嘴里，又咸又涩。
他在窗边站了许久，首到冰冷的雨水让他发热的头脑稍微冷静。
关上窗，他抹了一把脸，眼神里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那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从废墟里生长出来的、带着狠厉的平静。
他走到桌边，沉默地拿起那个冷掉的、硬邦邦的馒头，一口一口，机械地啃着。
味同嚼蜡，但他需要力气。
打开那台屏幕碎裂、勉强能用的二手笔记本电脑，连上时断时续的网络。
屏幕幽幽的光映着他毫无表情的脸。
他点开招聘网站，开始投递简历。
动作机械，却带着一种异样的专注。
客服、快递、搬运、销售……他不再看职位高低，不再挑剔薪水多少。
他只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能让他从这泥沼里爬出去的机会，无论那机会多么微小，多么不堪。
键盘敲击声，混合着屋外的雨声和屋内的滴水声，构成一曲压抑而坚韧的夜曲。
一份，两份，三份……被雨水浸湿的简历堆在脚边，他视若无睹。
目光只盯着屏幕上不断刷新的职位信息。
十九份。
他停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点开了第二十份简历的投递界面。
这是一个他从未接触过的行业，一个听起来有些神秘的岗位——“特殊项目专员”，任职要求语焉不详，只强调“抗压能力极强，渴望改变现状者优先”。
公司名称也很奇怪，叫做“彼岸咨询”。
鼠标在“投递”按钮上悬停片刻。
他脑海中闪过苏晴鄙夷的眼神，闪过房东催租的嘴脸，闪过招聘会上那些人事经理不耐的表情。
然后，他重重地点击了下去。
“我叫陆寒，”他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我终将为王。”
他不知道，这第二十份简历，投出的不仅仅是一份求职申请，更像是一封掷入命运洪流的战书。
它穿透了雨夜，抵达了一个他从未想象过的世界，悄然撬动了他原本注定沉沦的人生轨迹。
窗外的雨，似乎小了一些。
但黎明前的黑暗，依旧浓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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