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丘村的夜静得能听见月光落地的声音。
银白的月光从古籍铺的窗棂漏进来,在青石板地上拖出长长的窗影,把柜台后的木架照得泛出陈旧的暗黄色。
架上码着半人高的线装书,最上层摆着个缺了口的青花瓷瓶,瓶里插着几支干枯的狗尾巴草 —— 那是去年深秋,爷爷拄着拐杖从后山采回来的,说 “看着热闹”,如今草秆都脆得一碰就断,倒成了铺子里最显眼的念想。
林渊蹲在柜台后,指尖轻轻拂过一本《楚辞》的封皮。
纸页边缘被摸得发毛,里面夹着张泛黄的叶脉书签,是他十岁那年和爷爷在溪边捡的。
那时爷爷还笑着说:“阿渊,这些旧书里藏着老祖宗的故事,等你长大了,就替爷爷守着这铺子。”
可爷爷没等到他 “长大” 的那天。
三个月前的一个清晨,爷爷像往常一样背着竹篓去后山寻草药,却再也没回来。
村里的人帮着找了半个月,只在后山的乱石堆里发现了爷爷常戴的那顶旧草帽,帽檐上还沾着些奇怪的黑灰 —— 像是被火烧过,又透着股说不出的腥气。
“吱呀 ——”窗棂被夜风推得晃了晃,林渊抬头时,正好看见几片枯黄的槐树叶飘进来,落在摊开的《山海经》残页上。
那是太爷爷传下来的东西,纸页脆得像薄冰,上面的墨痕大半都模糊了,只隐约能看出些扭曲的山川纹路,爷爷失踪前特意把它塞进了柜台最底层的松木抽屉,说 “这东西得好好收着”。
他刚要伸手把树叶捡起来,忽然听见一阵奇怪的嘶吼。
“嗷 —— 嘶 ——”声音从后山的方向飘过来,裹着深秋的寒气,像某种活物被掐住了喉咙,又混着砂砾摩擦的刺耳声响。
不是狼嚎的清亮,也不是熊吼的沉闷,倒像…… 倒像什么东西在痛苦地挣扎,每一声都拖得长长的,听得人后颈的汗毛首竖。
林渊猛地站起身,快步走到窗边。
夜色里的后山黑沉沉的,只有几棵老槐树的枝桠伸在月光下,像干枯的手指。
村里的狗没叫,连虫鸣都停了,整个青丘村静得反常,只有那诡异的嘶吼还在断断续续地传来,每一声都比前一声更近。
“是后山的野兽?”
他皱着眉嘀咕。
青丘村背靠的青丘山虽不算大,却也常有野兔、山鸡出没,偶尔还能看见狍子,可从来没听过这种声音。
而且这声音里透着股邪气,不像是活物该有的动静。
他伸手去关窗,指尖刚碰到木框,眼角忽然瞥见柜台抽屉里有微光闪了一下。
是那半卷《山海经》残页。
林渊心里一紧,快步走回柜台,蹲下身拉开抽屉。
昏暗中,那泛黄的残页正泛着淡淡的青蓝色光晕,像浸在水里的萤火虫,柔和却又醒目。
原本模糊的墨痕在光里慢慢清晰起来,山川纹路间,一个极小的 “昆仑” 二字渐渐显现,字的周围还圈着一道浅浅的指痕 —— 那是爷爷的指印,他记得爷爷以前总摩挲这个位置,说 “阿渊,等你能看懂这两个字,就知道爷爷要去做什么了”。
“爷爷……” 林渊的手指轻轻碰了碰残页,指尖传来一丝温热的触感,不像纸页该有的冰凉。
青蓝色的光晕顺着他的指尖往上爬,映得他眼底发亮,连刚才听见嘶吼的恐惧都淡了些。
就在这时,那嘶吼声又响了,这次近得仿佛就在铺子门外。
林渊猛地抬头,看见窗纸上映出个模糊的影子,像是某种西足兽,却比寻常的狼大了一圈,影子边缘还透着淡淡的黑气,像被烟雾裹着。
“砰!”
铺子的木门被风撞得晃了一下,林渊下意识地握住了柜台后的柴刀 —— 那是爷爷留下的,刀把上还缠着防滑的麻绳。
可他没看见任何东西进来,窗外的影子也消失了,只有那诡异的嘶吼声渐渐远了,像是又退回了后山。
他松了口气,再低头看抽屉时,残页的光晕己经弱了些,“昆仑” 二字又变得模糊,只留下淡淡的青蓝色印记。
林渊把残页小心翼翼地包进棉纸里,塞进怀里 —— 爷爷失踪前特意嘱咐过要收好这东西,现在它突然发光,又正好赶上后山的怪声,这里面一定有关联。
月光依旧落在青石板上,可林渊再也坐不住了。
他摸了摸怀里的残页,又看了眼后山的方向,心里冒出个念头:得去后山看看。
哪怕只能找到一点线索,也好过在铺子里等着。
他拿起墙角的煤油灯,又把柴刀别在腰后,轻轻推开了铺子的门。
夜风裹着草木的寒气扑面而来,远处的后山黑得像个无底洞,可怀里的残页似乎又热了些,像是在指引着什么。
林渊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里的煤油灯,一步步朝着后山的方向走去。
青丘村的夜依旧安静,可他知道,从今晚开始,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 爷爷的失踪,诡异的嘶吼,还有发光的《山海经》残页,这些碎片正慢慢拼凑出一个他从未见过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