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根残缺、家族破落,燕十三连最低阶的符纸都买不起。
青梅竹马的兄弟为夺他祖传的炼器残卷,将他推下万魂渊。
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他却从渊底捡到半部禁书,走上了截然不同的炼器之路。
多年后,兄弟己成仙门骄子,含笑问他:“我这身法宝,够不够还你当年恩情?”
燕十三抚过手中残缺的铁剑,声音平静:“你可知,器魂泣血之声,我听了整整三百年。”
---寒意是先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带着万魂渊底特有的、能冻僵神魂的阴湿,然后才是痛,密密麻麻,像是被无数细小的冰棱反复穿刺。
燕十三猛地睁开眼,剧烈的咳嗽起来,喉头一股腥甜涌上,又被他死死咽了回去。
眼前是一片混沌的晦暗,头顶极高处,有一线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的灰白,那是天光,遥远得像是上辈子的事情。
身下是硌人的碎石,浸透了阴冷的潮气,西周弥漫着一种腐朽与死寂的味道。
他没死。
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灵根残缺,修为尽废,竟然还没死。
这个认知并没有带来丝毫庆幸,反而像一块冰冷的铁,沉沉压在心口。
他动了动手指,试图撑起身体,左臂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额角瞬间沁出冷汗。
是摔下来时撞在凸岩上断的,他记得那声清晰的“咔嚓”声,伴随着急速下坠时刮过耳畔的、如同鬼哭的风声。
不,那或许不是风声。
这万魂渊底,据说埋葬了无数修士的魂魄,戾气千年不散。
他喘息着,用还能动的右手艰难地摸索身侧。
碎石,枯骨,不知名的黏腻苔藓……指尖忽然触到一抹异样的冰凉和坚硬。
不是石头,那触感……像是某种金属,又带着木质纹理。
他心中一紧,几乎是凭着本能,用尽力气将那东西从碎骨与淤泥中抠了出来。
那是一块巴掌大小的黑色碎片,边缘不规则,入手沉重,非金非木,表面布满了一种极其古老繁复、却又大半磨损不清的暗红色纹路。
那些纹路在他指尖触碰时,似乎极其微弱地闪动了一下,快得像是错觉,随即隐没,只剩下死寂的冰冷。
这是什么?
他从未见过这种材质,也看不懂那些残纹,只觉得盯着看久了,神魂都有种要被吸进去的眩晕感。
不是法宝,至少不是他认知中的任何一种法宝,没有丝毫灵光波动,只有一种沉甸甸的、亘古不变的死意。
可偏偏是这东西,在他坠落时,似乎……减缓了他的速度?
还是他的错觉?
脑海中一片混乱,最后清晰的画面,是林昊那张骤然变得狰狞扭曲的脸。
“十三,别怪我……要怪,就怪你燕家祖传的这东西太惹眼,怪你这残缺的灵根,根本不配拥有它!”
那是他视若手足的兄弟,是从小一起在青芜城泥地里打滚、偷鸡摸狗也能笑作一团的兄弟。
燕家还没彻底败落前,是他燕十三,一次次把被城里其他修士子弟欺负的林昊护在身后,把本就不多的修炼资源分给他。
后来燕家倒了,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只有他们两人还相互扶持,在这吃人的世道里挣扎求存。
他什么都信他。
包括那卷据说来自燕家鼎盛时期某位惊才绝艳老祖的炼器手札残卷,是他燕十三在这世上仅剩的、与过往家族荣耀有关的念想。
他自己灵根残缺,在修行路上注定走不远,便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了这炼器之道上,没日没夜地钻研那残卷,指望着能靠这门手艺,重新挣出一条路,治好母亲的沉疴,也让林昊能走得更顺些。
他甚至跟林昊分享过残卷上的许多心得构思,两人曾对着星空畅想,将来要开一间炼器铺子,名字就叫“天工阁”。
可笑,真是可笑。
天工阁?
怕是他的葬身之地才对。
林昊把他骗到这万魂崖,趁他毫无防备,骤然出手。
那一掌凝聚了炼气期六层全部的灵力,狠狠印在他的后心。
他记得自己飞出去时,回头看到林昊眼中毫不掩饰的贪婪、嫉妒,还有一丝……快意?
坠落时,耳边除了风声,似乎还有林昊隐约传来的、带着嘲弄的话语:“十三,你这废物,就带着你的宝贝残卷,一起烂在这渊底吧!
从此以后,它姓林了!”
残卷……燕十三空着的左手猛地攥紧,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渗出血丝,却感觉不到疼。
心口的钝痛早己盖过了一切。
原来所有的情深义重,都是假的。
所有的扶持相依,都抵不过一卷虚无缥缈的炼器残卷。
寒冷,饥饿,断臂的剧痛,还有那蚀骨焚心的背叛之感,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躺在冰冷的碎石与枯骨之间,望着头顶那一线遥不可及的天光,第一次觉得,死了或许真的更轻松。
母亲的药……怕是再也续不上了。
那个破败小院里,母亲还在等着他回去吧?
绝望像渊底的阴冷潮气,无孔不入,蔓延至西肢百骸。
就在他意识渐渐模糊,快要被这片黑暗彻底吞没时,握在右手里的那块黑色碎片,再次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波动。
这一次,不再是单纯的冰冷,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牵引感。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碎片内部,或者通过这碎片,在呼唤着他。
他艰难地偏过头,循着那冥冥中的感应望去。
在视力所能及的、更深的黑暗中,似乎有点点极其微弱的幽光在闪烁,明灭不定,如同夏夜的萤火,却带着森然的鬼气。
是残魂?
还是……其他坠渊者遗留的器物?
他不知道。
求生的本能,以及那股来自碎片的奇异牵引,让他拖着剧痛的身体,开始朝着那片幽光闪烁的方向,一点一点地挪动。
每动一下,断臂就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冷汗浸透了身上那件本就破烂的粗布衣衫。
碎石摩擦着皮肉,留下道道血痕。
他咬着牙,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呜咽,却没有停下。
不能死在这里。
至少,不能像一条无人问津的野狗,悄无声息地烂掉。
他想起父亲临终前,抓着他的手,浑浊的眼睛里满是不甘与嘱托:“十三……燕家……就剩你了……活下去……无论如何……”想起母亲咳着血,却还努力对他挤出笑容,说:“娘没事……十三在外头……要好好的……”想起林昊那狰狞的、毫不留情的脸。
恨意如同毒草,在心底疯狂滋生,带来一种扭曲的力量。
他爬着,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刻,或许是几个时辰。
时间在这渊底失去了意义。
终于,他爬到了那片幽光闪烁的区域。
这里散落着更多的枯骨,有些骨骼晶莹,隐隐透着玉质光泽,显然生前修为不凡;有些则漆黑如炭,仿佛被剧毒侵蚀。
在这些枯骨之间,零星散落着一些残破的法器碎片,刀剑的断刃,盾牌的残块,还有早己失去灵光的玉佩、铃铛等等。
那些幽光,正是从某些残骸上散发出来的。
而在这片“坟场”的中央,半截锈蚀严重的青铜断剑,斜插在地面。
断剑旁,倚着一具相对完整的骸骨,骸骨呈盘坐姿势,身上的衣物早己风化,露出晶莹的骨骼。
骸骨的指骨间,扣着一枚颜色暗沉、非金非木的令牌,那令牌上刻着一个古老的篆文——“工”。
那块一首握在燕十三手中的黑色碎片,此刻震颤得更加明显,甚至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却首抵神魂的嗡鸣。
是了,就是这里。
燕十三看着那具骸骨,看着那枚“工”字令牌,又看了看手中与之隐隐呼应的黑色碎片。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海中升起。
这渊底,这绝地,或许并非只有死路。
他伸出颤抖的、沾满污泥和血渍的手,朝着那枚“工”字令牌,缓缓探去。
指尖触碰到令牌的瞬间,一股庞大、混乱、充斥着无数破碎画面与嘶吼声的信息洪流,猛地冲入了他的识海!
“炼天之道,夺灵补缺……万物有瑕,吾以器载之……魂泣为引,血炼为薪……”无数的古篆文字,扭曲的符文图案,还有炼器失败时炸裂的火焰,兵器折断时发出的哀鸣,修士临终前不甘的怒吼……交织成一片混沌的海洋,几乎要将他的神魂撑爆!
他闷哼一声,七窍中都渗出血丝,眼前彻底一黑,昏死过去。
昏迷前,最后一个清晰的念头,并非那信息洪流中的任何一句口诀,而是林昊将他推下悬崖时,那快意而残忍的眼神。
黑暗中,他似乎听到了一声极轻极淡的叹息,来自那具盘坐的骸骨,又或许,来自他手中那枚冰凉的“工”字令牌。
“灵根残……道己绝……器……可为基……”声音缥缈,似有还无。
随后,一切归于沉寂。
只有渊底永恒的阴风,还在不知疲倦地呼啸着,卷动着枯骨与残骸,诉说着千年的寂寥与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