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栖梧宫——这座象征着皇后（或太后）尊荣的宫殿，如今成了她这位傀儡女帝的居所——昭昭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高处不胜寒”。
宫门在她身后关闭，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殿内空旷得可怕，金碧辉煌的装饰在摇曳的烛火下投下幢幢鬼影。
侍立的宫人垂首肃立，如同没有生命的木偶，动作精准却毫无温度。
她们的目光低垂，不敢与她对视，甚至连呼吸都刻意放轻，生怕惊扰了什么。
昭昭脱下那身沉重得几乎压垮她的衮服冕冠，换上常服。
轻薄的丝绸贴在身上，带来一丝短暂的轻松，但心头的巨石却丝毫未减。
“陛下，可要用膳？”
掌事宫女上前一步，声音平淡无波。
昭昭看着满桌精致的菜肴，却毫无胃口。
御书房里谢珩的话语，如同冰冷的毒蛇，盘踞在她心头。
她挥了挥手：“撤下吧。”
宫人们无声地执行命令，动作麻利，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疏离。
偌大的宫殿，只剩下她一个人。
孤独感如同潮水般涌来，将她淹没。
她想起冷宫的日子，虽然清苦，至少还有嬷嬷偶尔的絮叨和窗外麻雀的叽喳。
而这里，只有死寂的华丽和无处不在的窥探。
她知道，这栖梧宫的每一双眼睛，背后都可能站着谢珩，或者他安插的人。
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在监视之下。
她走到窗边，推开沉重的雕花木窗。
寒风夹杂着细雪灌入，吹得她一个激灵。
远处宫墙巍峨，在暮色中如同沉默的巨兽。
这深宫，是金丝鸟笼，也是无形的战场。
她摊开手掌，掌心被指甲掐出的月牙形伤痕清晰可见，隐隐作痛。
这痛楚提醒着她今日的屈辱，也提醒着她必须活下去的决心。
活下去，然后……她走到书案前。
案上己备好了笔墨纸砚，显然是谢珩的“吩咐”。
她拿起笔，笔杆冰凉。
她试图回忆刚才在御书房瞥见的奏折上的字迹，却一片模糊。
她连最基本的字都认不全。
一种更深的无力感攫住了她。
谢珩说得没错，她除了姓氏和龙袍，一无所有。
甚至连保护自己、了解外界的能力都没有。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
恨意无用，自怜更无用。
她必须抓住谢珩“教导”的机会，哪怕这机会本身就是一个陷阱，是另一种形式的控制。
她拿起笔，蘸了墨，在雪白的宣纸上，笨拙地写下第一个字——那是她的姓氏，“李”。
笔画歪斜，墨迹晕染，丑陋不堪。
她却一遍又一遍地写着，仿佛要将这个承载着血仇与屈辱的姓氏刻进骨血里。
夜深了。
烛火噼啪作响。
昭昭伏在案上，手腕酸痛，眼前发花。
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歪歪扭扭的“李”字，像一群挣扎的蚂蚁。
“陛下，夜深了，该安寝了。”
掌事宫女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依旧是那副毫无波澜的腔调。
昭昭放下笔，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她走到窗边，最后看了一眼外面沉沉的夜色和飘飞的细雪。
深宫孤影，前路茫茫。
但她知道，从明日开始，她将踏入谢珩为她划定的“课堂”，踏入一个更危险、更复杂的棋局。
而她要做的，就是在学会做“傀儡”的同时，努力看清执棋者的手，看清这盘棋的走向，然后……找到属于自己的落脚之处。
哪怕这落子，会让她粉身碎骨。
她关上窗，隔绝了寒风，也隔绝了外界最后的光亮。
栖梧宫彻底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
黑暗中，昭昭躺在宽大冰冷的龙床上，睁着眼睛，毫无睡意。
谢珩的脸，他冰冷的话语，他带着威胁的触碰，还有那堆积如山的奏折……所有画面在她脑海中反复交织。
她想起一个老嬷嬷曾说过的话：“宫里啊，最锋利的刀，往往不是明晃晃的，而是那些看不见的，藏在笑脸和恭敬后面的。”
谢珩，就是那把悬在她头顶，最锋利也最无形的刀。
而她，必须在学会看懂奏折上的文字之前，先学会看懂这把刀落下的轨迹。
